年關將至，想開輛新車過年的馮濤前陣子遇到了不小的煩惱，只有新能源指標的他去終端市場問了一圈才發現，當前大部分品牌的熱銷車型都需要排隊訂車，等車周期短則2~3個月，時間久的甚至要排到2022年中。
“本來以為提前1個月下訂，年前就能開上新車，去了才知道，別說年前，3月份能提車就算快的了！”馮濤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說，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某二手物品交易平台的一則推送讓他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在上述二手物品交易平台中，記者以“車型+轉單”作為關鍵詞進行搜索，發現有上百條與之相關的訂單轉讓信息。其中，甚至還有不少賣家都聲稱擁有幾個月前下訂的車型訂單，可通過轉單的方式將購車人信息修改為買家，縮短提車時間的同時，部分車型還附贈早期下訂專享權益，這吸引了不少像馮濤一樣着急提車人的目光。
圖片來源：二手物品交易平台賣家截圖
不過，購買這樣的訂單風險不小。此前坦克500車型轉單現象就曾遭到車企嚴查。在年前的購車旺季，市場上的轉單情況如何？購買轉單車又存在哪些風險？帶着以上問題，記者展開深入調查。
新能源車型“加價”額度不一
“轉極氪001 這款車6月訂單，轉單通道已打開，可轉到自己的APP上。未鎖單，配置可隨意修改，相比現有政策立省1萬元！”在上述二手物品交易平台上，一位賣家如此描述自己手中的訂單，並附上了車輛現有配置的價格明細。
記者發現，當前熱門品牌的新能源車型均可在一些二手物品交易平台中找到相應轉單信息。按照不同車型的緊缺程度和下訂時間，加價程度也有所不同。
以極氪001為例，該車型於2021年4月15日開放預訂通道，根據訂車時間由早到晚，優惠政策從初時5000元定金抵2萬元車款一路降至當前的5000元定金抵1萬元車款。這也意味着，下訂越早的訂單“含金量”越高。如，2021年7月前下訂該款車型的轉單價格在萬元以上，10月左右的訂單轉單價格則多在5000~6000元。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李碩 攝
除此之外，還有部分廠家斷供的新能源車型被黃牛盯上。比如，小鵬汽車官網顯示“暫無庫存”的460KM續航版本車型，轉單價格普遍加價1000~2000元，可正常下訂的550KM和600KM續航版本車型則多為平價轉單銷售。
黃牛之所以敢明碼加價轉售新能源車訂單，與新能源車補貼退坡新政有關。2022年，新能源汽車補貼標準在2021年基礎上退坡30%，很多車型都已明確漲價。“如果購買2021年的訂單，不僅提車更快，還能比現在下訂便宜5000多塊，對我來說還是挺有吸引力的。”馮濤告訴記者。
記者注意到，不少二手物品交易平台賣家所謂“比現在下訂立省XX元”的表述也多來自補貼政策變化帶來的價格調整。
一輛燃油車轉手就賺4.5萬元
不只是新能源車，一些燃油車也被黃牛盯上了。記者在上述某二手物品交易平台上發現多則這樣的賣家信息：“轉讓頂配皇冠陸放訂單，一月底提車”“第四代漢蘭達油電混動車型，加價1萬出手。”
其中一位賣家說：“如果現在訂車排隊，需要到6月以後才能提到車，在沒有提車之前還可以修改用戶信息。”但當記者問及是否會100%修改用戶信息時，對方語氣遲疑：“如果不能修改用戶信息，可以在我提車後進行過戶。”
據其中一位賣家透露：“提到車再過戶出去，刨除當時購車的成本，一單就能賺4.5萬元。”
一位轉賣自己訂單名額的坦克500共創官也告訴記者：“由於之前坦克300提車時間太長，今年8月坦克500共創官報名渠道開啟后，我就交了1000元想着搶個共創官名額早早提車，現在不想要了，轉手就能賺至少1萬元，比理財產品還穩健。”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段思瑤 攝（資料圖）
記者注意到，上述某二手物品交易平台上轉賣的車輛多是當前市面上的緊俏車型，或者是部分配置提車周期較長的車型。比如，坦克300、坦克500黑武士版本、皇冠陸放四驅旗艦版車型等。“如果現在下訂一輛皇冠陸放四驅旗艦版車型，提車最少要等三個月時間，其他配置的有現車。”北京某一汽豐田4S店銷售人員說。
另外，由於坦克300系列目前提車周期在5個月左右，二手車商在市場中也逐漸活躍起來。北京花鄉一位二手車商告訴記者：“一輛里程數在1萬公里以內的坦克300，在二手車市場上可以賣到與新車一樣的價錢。”
真假黃牛
“現在倒賣新能源車訂單有的會賺，來試試水，不過感覺以前那種動輒翻番（賺錢）的訂單越來越少了，剩下的也沒什麼油水。”在轉賣新能源車訂單之前，自稱“倒爺”的李長豐以倒賣各類演出門票為主要營生。
李長豐向記者透露：“目前按車輛緊俏程度和轉單辦理難度，只有比當前時刻訂車提車周期短很多且能更改配置和車主信息的單子才有錢可賺。不過，一般只有確認了配置，訂單才開始進入排產，真正值錢的單子不是太多。”
和李長豐一樣，董建也是一名資深的黃牛，打開他的朋友圈，最近幾乎每天都會更新一條售賣訂單的動態。不僅如此，董建還會將轉售車輛訂單的信息準時更新在自己某二手物品交易平台個人主頁上。過去一年時間裡，他“賣出的寶貝”一欄有十三單交易成功，金額從3000元到4萬元不等。
記者在調查過程中發現，除了加價轉賣訂單的黃牛，也確有不少真實車主選擇轉賣手中訂單，但價格多為平價甚至賠錢出售。
“當時下訂的時候考慮到主要是平時上下班開車，現在因為工作調動，準備換到其他城市，使用場景完全變了，但廠家那邊定金又不給退，只能試着掛到網上看看能不能賣出去，賺錢不指望，至少少賠點。”正在出售訂單的個人賣家王丹表示。
像王丹一樣售賣訂單的准車主不在少數。記者了解到，當前大部分新能源車品牌都採用訂單制銷售模式，需要先支付數額不等的定金才可以排產，而定金一般無法因消費者退訂等原因返還，因此有不少准車主通過轉賣訂單的方式減少部分定金損失。
北京某小鵬汽車體驗店銷售人員稱：“如果着急提車，可以幫忙從訂單庫中找尋已經產出但因各種原因未能實際交付的現車，不過配置無法更改，只能按照買家心儀的選項盡量適配。”
過戶轉單風險大
不管是真黃牛，還是個人賣家，從他們手中花大價錢買的訂單名額最終都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為了遏制轉單現象，已經有車企出台了相關政策。如，坦克品牌曾在《關於坦克500異常訂單的公告》中稱：“對新增訂單，下定人與實際收貨人不匹配，且無法證明直系親屬或者限牌城市牌照車輛租賃關係的訂單，則認定為無效訂單。”
圖片來源：坦克品牌微信公眾號
特斯拉也在與用戶簽署的《汽車訂購協議》中明確表示，“特斯拉直接面向最終客戶銷售汽車，對於任何我司認為其目的是為了轉賣訂單或者有其他非善意目的的訂單，我司有權單方解除本協議。”
“現在廠家在嚴抓（轉單），訂車時必須輸入身份信息，如果與實際提車人的身份信息不一致，就不能提車。即便是指標租賃，都需要指標所有者提供身份信息才能提車，聽說已經有不少同事（因為協助轉單）觸及紅線被開除了。”北京某特斯拉體驗中心銷售人員告訴記者。
據記者了解，為了躲避廠家相關政策或避免用戶信息修改不成功的風險，大部分“賣家”會選擇先提車，再加價過戶。“提車的時候我和你一起去，等車輛手續辦完了，我再過戶給你。”上述某二手物品交易平台上的一位“賣家”說。
一般而言，車輛在過戶之後就變成了二手車。為了能儘早提車，仍有不少人接受這種鋌而走險的方式。上述某二手物品交易平台上的一位“賣家”稱：“自從廠家出台政策后，基本都用過戶手段，雖然比較麻煩，但可以儘快提到車。”
“網絡上信息真假難辨，如果通過非官方渠道購車存在一定風險，加之部分訂單為上牌後轉讓的二手車，過戶后無法享受首任車主權益。”一位二手車行業分析師認為。
直銷模式弊端顯現
事實上，買車加價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此前，新車加價現象多存在於豪華品牌旗下的部分車型，以及個別合資品牌的暢銷車型，且加價方主要是汽車經銷商。如今，隨着越來越多汽車品牌採用直銷模式，原來的經銷商加價現象被遏制，但加價轉售、炒作預售訂單的現象卻愈演愈烈。
以特斯拉為例，通過直營店，可以直接和消費者面對面，從而消除傳統經銷商模式下的信息不對稱。消費者不再需要和賣家討價還價，而作為唯一賣方的車企，不僅掌握了調價的主動權（不受經銷商因素影響），也將獲得更大的利潤空間。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直銷模式下的“先付款后交付”，導致車輛上市后一旦反響強烈，車企的產能往往跟不上終端訂單的增長速度，使用戶提車周期變長，進而導致產品供需出現失衡，加價轉售、炒作預售訂單也隨之出現。
在上述二手車行業分析師看來，直銷模式下，車企作為唯一的賣方，實施訂單差別制，越早下定獲得的優先權益越多，不同訂單所附帶的差別權益，給訂單漲價提供了極大的空間。
比如，極氪品牌在鎖單（鎖定車輛配置不再修改，車輛開始正式排產的時間節點）前，允許已支付定金的准車主開通“轉單通道”，將車輛轉移給其他人。
“我們這邊會根據產能情況不定期按順序鎖定一段時間內下訂的訂單，鎖單前訂單可以通過‘轉單通道’轉出，車型版本配置均支持更改且可以實現全國流轉。”北京某極氪體驗中心銷售人員告訴記者。
這樣的情況在直銷模式下較為常見。小鵬汽車體驗中心銷售人員稱：“在訂車時需要錄入訂車人的身份證后四位，但與後續實際指標人信息不一致的，需要不同層級領導審批通過方可將購車權益轉讓。原則上，一輛車可以更改配置三次。”
“銷售模式的變化、客觀‘缺芯’事實的存在，導致當前加價轉售、炒作預售訂單現象愈演愈烈。想要杜絕加價轉售、炒作預售訂單現象，需要車企儘快平衡緊俏車型的供需問題。”在上述二手車行業分析師看來，“這歸根結底是一種商業行為，關鍵還在於消費者，要對加價賣車現象說‘不’。”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馮濤、李長豐、王丹、董建等均為化名）
記者/李碩 段思瑤
編輯/孫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