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3 電影合規之路：澀谷的白兔能跑到北京嗎？

撰文：肖颯法律團隊

圖片來源：由 Maze AI 生成

近期颯姐團隊對一個較為前沿且具有實驗性的 Web3 商業項目產生了興趣。我們十分好奇，在虛擬資產寒冬尚未過去的當下，Web3 電影是否能突破重重困難走出一條大有可為的道路？以及，Web3 電影在我國是否能夠合規落地？

今天颯姐團隊就將近期的相關研究進行匯總，為大家解析關於 Web3 電影在我國發展的各條可能的路徑，並在此基礎上分析其可能存在的法律風險。

一、通過電影我們可以在 Web3 里創造什麼？從《白兔》&《勝利》說起

自從以 ERC-721 和 ERC-1155 兩種技術標準為代表的 NFT 誕生以來，Web3 電影就被虛擬資產圈寄予厚望，由於 NFT 與文化藝術產品之間天然良好的「適配性」，全行業普遍將其視為打破 old money 在傳統影視界統治力的利器。2022 年在法國里維埃拉舉辦的戛納電影節上，眾多導演、藝術家和影視明星就以 Web3 為主題討論了影視界的未來。

實際上，在 2022 年已經有不少團體着手將 Web3 電影變為現實，例如 Decentralized Pictures 項目，與颯姐團之前曾經介紹過的一個國內項目非常類似（詳見肖颯團隊 | DAO 的「落戶之旅」，或許有另一種可能？），該項目要求 DAO 成員通過投票決定電影的製作，如果這部電影成功殺青上映，那麼部分利潤將用於回饋 DAO 項目、參與成員和藝術家，目前 Decentralized Pictures 已經成功通過了第一個試水電影短片《寒冬》項目的立項。

那麼，通過電影我們可以在 Web3 里創造什麼？換言之，Web3 電影與普通電影相比，改變了什麼？颯姐團隊認為，Web3 電影主要會在：（1）項目融資；（2）電影發行；（3）利潤分配這三個重要階段產生重大變革。下面我們就用兩個有趣且具有代表性的項目：《勝利》和《白兔》進行說明。

（一）電影《勝利》

先講《勝利》，不久前颯姐團注意到國內某 Web3 平台發布了一部名為《Uncle Victory》的 Web3 上鏈電影。懷着激動的心情，颯團隊仔細地研究了一下這部號稱「首個在公鏈上發布的獨立電影數字藏品」。細查之下，我們發現，《Uncle Victory》實際上就是已經於 2014 發行的電影《勝利》，只是換了個名字在該平台發行。這部由張猛編劇、導演的《勝利》是其東北往事三部曲的終結篇，講述了一個東北「大哥」在出獄后試圖贖罪的魔幻現實故事。從該平台公開的數據顯示，《勝利》通過一種叫「EVT」的與 NFT 類似的技術在 Newton 鏈上發行，首期發行 300 份，於開售 40 分鐘后售罄。

根據該平台官方宣傳，EVT 全稱為 Encrypted Variable Token 是一種具有更多的動態功能的創新協議。該協議可以保存整部電影和更大的文件，並與 NRC7 兼容，可對變量數據進行時間、空間和多功能編程。颯姐團隊並非技術專業人士，但通過該平台給出的 EVT 與 NFT 的對比，我們能對該種協議有一個更為全面的了解：

註：該表格來自：https://mp.weixin.qq.com/s/Ks7KRs_n-iu84S7VqRQxNA

對於持有《勝利》EVT 的用戶來說，平台承諾享有以下幾項權益：（1）持有期間享有無限次的《勝利》觀影權；（2）電影 EVT 封面圖的知識產權授權，具體包括複製權、發行權、出租權、展覽權等；（3）售票權，持有者可通過其鏈上拷貝發售《勝利》電影票，獲得收益，該項權利有效期為 30 年；（4）白名單，獲取空投和平台其他產品優先購的權利。目前來看，《勝利》尚屬於小規模的實驗性商業項目，這樣一部已經在數年前製作完畢且已經公開發售的小眾電影，持有者們僅能享有為數不多的、受限的權利。但是作為一種實驗性作品，其無疑具有一定的里程碑意義，颯姐團隊將會在後面進行較為詳細的分析。

（二）電影《白兔》（White rabbit）

與前面的《勝利》相比，《白兔》的玩法顯然更加新穎鮮活，具有更強的吸引力。在介紹《白兔》前，讀者們必須對互動視頻有一個概念上的認識，這是一種近兩年流行的新型影視藝術形式，與普通電影、視頻最大的區別在於，觀眾可以在關鍵劇情節點上做出自己的選擇，影響整個劇情的發展，不同的選擇可能導向不同的故事線，出現不同的結局。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在某二次元視頻站上搜索《黑鏡》互動電影、《比奇堡連環殺人案》《灰太狼之死》等作品進行「試玩」。

《白兔》正是以該種互動視頻作為核心賣點，由 Shibuya 公司立項製作的 Web3 互動電影。Shibuya 這個公司也比較有趣，是由一位被水果公司辭退的視覺藝術家創建，Shibuya 原意為「澀谷」，本是位於日本東京某著名商圈，是日本最聲名顯赫的流行文化發源地，也是日本文化和思想碰撞最激烈的地方之一。Shibuya 已經在 2022 年末，獲得了 690 萬美元的融資，由著名 Web3 投行 a16z 與 Variant 領投，某國內大廠副總、凱文杜蘭特、帕里斯希爾頓等名人蔘投。Shibuya 的願景是創造一個去中心化的好萊塢，這隻名為《白兔》（White rabbit）的影片就是 Shibuya 發行的第一支流媒體作品，目前已經製作到第三章。

《白兔》項目具有一個較為簡單的代幣經濟系統：由Producer pass和$WRAB構成。

Producer pass 即製作人通行證，是一種使用 ERC-1155 技術製作的 NFT，是用戶參與創意決策、電影製作的必備工具。用戶通過將自己持有的 Producer pass 質押在 Shibuya 鏈上協議后，就可在每章節結尾投票決定電影劇情走向。Shibuya 官方以 0.08 ETH 的價格分別發售了 5000 枚、5500 枚和 2800 枚的第一、二、三章節的 Producer pass。並通過 Telegram 保證成員討論電影走向以確保不泄露電影內容。

而 $WRAB 則是一種基於 ERC-20 技術的虛擬貨幣，也是該項目的治理代幣，代表了用戶對視頻內容的所有權。當影片製作完畢后，項目方會將其鑄造為 NFT，所有權將歸屬於持有 $WRAB 代幣的成員。當然，$WRAB 代幣與 Producer Pass 聯繫緊密，用戶質押 Producer Pass 之後將會獲得 $WRAB 空投（約為代幣總量的 70%）。用戶質押得越早，空投的 $WRAB 越多。在分潤方面，根據該項目白皮書顯示，最終 50% 的 $WRAB 會被分配給 Producer Pass 持有者，40% 分配給藝術家和創作者，5% 分給平台，5% 分給項目方團隊。

通過該代幣經濟系統，電影《白兔》成功完成了融資、製作、發行和利益分配的全過程，是目前境外最為成熟且具有可行性的 Web3 電影案例。

二、Web3 電影中國法律風險分析

誠然，在 2021 年十部委發布 9.24 通知后，《白兔》這樣涉及虛擬貨幣融資的玩法在我國已經不可能實現，但這種商業模式卻可以通過 NFT 等工具變相實現。那麼，Web3 電影在我國是否有合規生存空間？颯姐團隊將會主要從下面兩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融資法律風險

Web3 電影與普通電影最主要的一個區別即表現在電影初期籌集拍攝資金階段，也是最能體現 Web3 突破傳統資本在影視界封鎖的部分。《白兔》通過發行代幣融資的方式實質上就是一種「眾籌」。眾籌即大眾籌資，簡單來說就是一群人為某個項目、某個人或者某個公司募資，以資助其正當的生產經營、創作、創新的籌資行為。眾籌可以細分為購買模式與投資模式，購買模式又可以進一步細分為「捐贈模式」與「獎勵模式」；投資模式可以進一步細分為「股權模式」與「債權模式」等。Web3 電影所使用的即為投資模式中的版權眾籌。

版權眾籌常見於電影、電視、動漫行業及網絡計算機軟件等與著作權相關的行業，即眾籌資金提供方提供資金按比例獲取作品的版權，類似於《民法典》中規定的財產按份共有制度，與股權眾籌模式具有相似性。不同之處在於，版權眾籌獲取的是作品版權的份額，不產生投資價值增值或減少的問題（非投資）；股權眾籌則獲取的是股東身份權利，能夠參與公司的經營管理，享受公司經營產生的收益同時以其投資財產對公司承擔有限責任。

但在 Web3 領域，則不能一概而論，例如《白兔》項目發行的雙重代幣則具有一定的投資屬性，具有某些股權眾籌的特徵。典型的版權眾籌如 2019 年的科幻電影《流浪地球》，該作品初期在某大廠眾籌發起，眾籌項目完成率達 7849%。版權眾籌參與者獲得了基於版權帶來的超高價值增長，獲取了相當的收益回報。從法律關係來看，該種眾籌收益不屬於「投資」行為，因為這是用戶基於版權使用帶來的收益，而非基於投資而產生的收益。

目前我國暫未對版權眾籌出台專門的法律規範，但 Web3 電影在我國採用該種方式籌集資金時，需要注意規避非法集資的法律紅線，避免觸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詐騙罪、集資詐騙罪等罪名。具體而言，需要正確把握「非公不利」四個非法集資要件，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非法集資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10〕18 號）》之規定：（1）未經有關部門依法批准或者借用合法經營的形式吸收資金；（2）通過媒體、推介會、傳單、手機短信等途徑向社會公開宣傳；（3）承諾在一定期限內以貨幣、實物、股權等方式還本付息或者給付回報；（4）向社會公眾即社會不特定對象吸收資金。

參考股權融資的紅線，颯姐團隊建議 Web3 電影項目方：（1）不私自向非特定對象發行 NFT 等憑證；（2）不向超過 200 個特定對象發行 NFT 等憑證；（3）不採取廣告、公開勸誘和變相公開方式發行 NFT 等憑證；（4）不發布風險較大的 Web3 電影項目和虛假項目；（5）對投資者進行審核，披露完整、詳細的投資風險；（6）不為平台本身公開募權。

（二）發行法律風險

在發行方面則主要存在行政違法風險。以《勝利》這部電影來說，某平台之所以能以不高的價格拿下整個電影的版權，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在於該電影的主演為劣跡藝人。由於該藝人的影響，這部電影作品無法在任何主流媒體平台上上線，某種程度上來說，該電影已經喪失了大部分商業價值。

根據《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辦公廳關於加強有關廣播電視節目、影視劇和網絡視聽節目製作傳播管理的通知》（新廣電辦發[2014]100 號）第一條規定：「各級廣播電視播出機構要堅持正確導向，不得邀請有吸毒、嫖娼等違法犯罪行為者參與制作廣播電視節目；不得製作、播出以炒作演藝人員、名人明星等的違法犯罪行為為看點、噱頭的廣播電視節目；暫停播出有吸毒、嫖娼等違法犯罪行為者作為主創人員參與制作的電影、電視劇、各類廣播電視節目以及代言的廣告節目。」2021 年，中國演出行業協會為加強演藝人員從業自律管理，樹立演藝人員良好職業形象，促進演出行業健康發展，出台了《演出行業演藝人員從業自律管理辦法（試行）》，其中針對演藝人員的行為作出禁止性規範，並約定發生前述行為後的懲罰措施。類似規定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影產業促進法》第十六條、《廣播電視管理條例》第三十二條中均有所體現，可以說目前在我國，劣跡藝人和劣跡藝人出演的影視作品基本上已經處於被「封殺」狀態。

颯姐團隊認為，拋卻某平台是否已經取得在互聯網上向公眾提供影視作品的一系列行政許可不談，通過 Web3 電影的方式上線劣跡藝人主演的影視作品具有較大的行政違法風險，面臨較為嚴重的行政處罰風險。典型的案例如 2022 年 9 月某 KTV 由於支持點播劣跡藝人吳某歌曲，被監管機構依據《娛樂場所管理條例》第十三條第（七）項和第（九）項之規定：國家倡導弘揚民族優秀文化，禁止娛樂場所內的娛樂活動含有下列內容：（七）違背社會公德或者民族優秀文化傳統的；（九）法律、行政法規禁止的其他內容，處以 1 萬元的行政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