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上海團長”能讓社區團購重生嗎?

“在外地的父母、朋友幫着一起搶,才勉強在叮咚上搶到兩次菜。”家住上海徐匯區的小鹿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自封控以來,自己每天都開着好多個鬧鐘在各電商平台上搶菜,卻總是空手而歸,“像一次次失敗的狩獵”。

記者/李卓 楊昕怡

編輯/段煉 劉雪梅 杜恆峰

當蹲點搶菜和小概率成功這兩件事在上海市民最近的日常生活中循環往複,一部分居民開始自發統計起了小區業主們的物資需求,聯繫相應的供應商搞起了團購,時刻追蹤物資配送信息,甚至屢屢等到深夜。

很快,這樣的“團長”遍布了上海全域,成為各小區居民“賴以生活”的存在。

從起初的蔬菜、雞蛋等剛需生鮮食品,到現在需求量日益擴大的衛生紙、沐浴露、酒精等日用品和消毒用品,被困在家裡的市民的物資需求,正逐漸被“團長”主導的社區團購所滿足。

甚至,不那麼剛需的、帶點“享受生活”色彩的咖啡、甜品、草莓、炸雞……也出現在了團購清單里。用上海本地人的話說,“再困難,阿拉腔調要有,要摒牢。”

4月13日,上海市市場監管局副局長彭文皓表示,“社區團購”成為封控期間市民生活物資保供的主要方式,為民生保障,緩解“買菜難”問題,發揮了重要作用。

不單是上海市民,大小供應商、品牌企業在喪失線下銷售渠道后,也紛紛轉向與各小區團長對接,抓住社區團購這根“救命稻草”。

這之前,隨着賽道內越來越多玩家們的關停、收縮,社區團購早已不復昔日的火熱,淪為了一樁被唱衰的生意。

然而,在此輪上海疫情中,當這座龐大城市的原有供應鏈“斷鏈”后,社區團購變成了新鏈條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再度回歸至聚光燈下。值得發問的是,已然一地雞毛的社區團購是否獲得了再度站上風口的新轉機?在未來的電商世界里,它又將扮演何種角色?

上海團長:“全小區的口糧依賴線上交易”

面對“買菜難”的問題,社區團購撐起了一條全新的民間求助供應鏈。

錢大暖,身份是互聯網公司高管,現在則是徐匯區一個老小區的團長,帶領着小區里近200多位居民團購過雞蛋、肉類、水果等物品。

大暖告訴記者,開團的第一步是找到供應商的渠道,“需要是合法合規,可以出示相關證明、證件,且滿足小區群里居民意向的。”

據悉,3月28日,上海宣布,保供人員需憑“保供企業證明”、“工作證或單位證明”、“48小時內核酸陰性報告”和“健康碼綠碼”出入核酸篩查封控小區和集中居住的酒店。

經過認真篩選后,大暖獲得了三個可靠的貨源渠道:一個朋友在做的社群團購供應鏈,街道業委會提供的供應商,以及團長微信群里的貨源分享。

“我目前加了二十多個供貨群,有蔬菜、五花肉、牛奶等等。全小區的口糧都依賴於線上交易。”大暖說,“一次團購需要花3至5天,從發貨到配送,我都得盯着電腦。”本來習慣了高強度工作的她發現這活兒不好做,“目前我跟進過七次團購,像同時打了幾份工一樣疲憊。”

錢大暖拍的師傅半夜卸雞蛋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錢大暖拍的師傅半夜卸雞蛋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她表示,團長等物資等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已經看到很多個凌晨三四點接貨的團長了。”

對於大暖來說,在開團后的漫長等待中,最能安慰到她的莫過於其他區的團長發來的物資照片,“比如看到黃浦區的團長收到了同品牌團購的牛奶,那我就會覺得,我們徐匯區也快有希望了。”

經歷了數次的開團和參團,團長們觀察到,上海市民們的物資需求正在發生變化。

虹口區一位團長Jinji能明顯感覺到,自封控以來,小區內雞蛋、蔬菜和牛奶的消耗量特別大。

“群里昨天剛開了冷藏鮮奶團,團了近200瓶,今天就又開了一個常溫奶的新團,團購量也很大。”她舉例,“蔬菜每次要200份才起團,一份16斤,量特別大,但每隔兩三天群里都會新開一次蔬菜團。”

在統計了封控期間接到的社區團購訂單后,好物計劃創始人謝小總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當下訂單的大頭主要還是蔬菜、雞蛋、大米這樣的剛需食品。

記者在謝小總提供的訂購頁面上看到,相較於不同水果團10至60份不等的訂單,雞蛋、蔬菜團的訂單量基本都在200至300餘份左右。

然而,在被不斷拉長的封控時間裡,新的需求也在不斷出現。

謝小總發現,物資需求正在從一些剛需食品轉移到醬油、鹽等調味品,紙巾、紙尿褲等生活用品以及酒精、口罩等防疫物資上,“因為隔離已經超過兩周了,日用品需要補充。”

因此,他調整了團購套餐,新增了團購商品品類。例如,在原有的蔬菜套餐中配上了蔥姜蒜,上架了衛生巾、抽紙、酒精噴霧等新產品。

“目前聯繫到的調料商家大多在上海本地,但很多貨品的調整仍需要1到3天的反應周期。”他說。

品牌自救:運力仍是最大瓶頸

除了解決居民“買菜難”的問題,在疫情封控下,社區團購模式也被視為品牌們的“自救”方式。

失去了線下銷售渠道,不少品牌從to B轉向了to C市場,拉群做起了團購生意,依靠着社區團購求生存。

味全智慧零售事業新零售業務主管王兆強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受疫情影響,除了供應盒馬和叮咚買菜,目前味全在上海地區的業務主要是和團長對接的社區團購。

“除了線下傳統業務停擺,原先合作的美團優選、多多買菜,都需要消費者去門店自提,所以在4月初就被迫停掉了這個業務形態。”他說,“尤其在4月5日後,看到各小區內部的剛性需求,我們就與多個社區的團長們取得了直線聯繫,通過社區團購的方式把產品分發到消費者手上。”

王兆強表示,目前,味全的社區團購服務日均覆蓋上海的幾百個小區,“2021年公布的數據顯示,上海小區數量40810個,我們目前覆蓋的小區數量遠遠不夠,如果憑味全一家的努力,幾乎是杯水車薪,希望更多的企業能夠參與進來。”

在社區團購貨品的配送時間上,王兆強介紹,每次接單時間為24小時,截單后訂單會匯總至杭州工廠,“截單后,杭州工廠當天下午備料,次日零點開始生產,2點產品下線發車,6點左右到達上海,上午開始發貨,基本上80%至90%的團購訂單,可以當天送達。”

浦東新區的一位團長小孔已在小區里團購了三次味全產品,她告訴記者,牛奶一組兩瓶售價為39.8元,60組起送,“比便利店價格還便宜一些。現在我的鮮奶團群里有73位居民,大家復購率還是挺高的。”

小孔開團的鮮奶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小孔開團的鮮奶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在價格上,王兆強表示,在運力成本大幅上升的情況下,目前團購價格的穩定是企業內部消化了增加的成本,“運力是我們最大的瓶頸”。

“封控措施對企業的物流配送有嚴格限制,只有民生類產品能拿到通行證,對於企業而言,通行證稀缺。再加上冷藏車的車輛證、司機證和24小時核酸三證齊全才能跑。”他解釋。

據了解,平時一台冷鏈車的起步價格是400元,跑一個網點費用在45至50元。在眼下的上海,有限的運力是擺在所有供貨商、品牌企業面前的現實難題,這也導致了消費者端的延遲收貨頻頻發生。團長Jinji告訴記者,團長們在開團后的焦慮,普遍來自物流配送。她們在團購群里會安排一個“哨兵”的角色,讓住地靠近小區大門的居民擔任,以便觀察物資配送情況,“不過大家現在都等久了,等慣了。”

電商平台逐步恢復的同時,越來越多的品牌也在上海地區布局社區團購業務。據輕食品牌Wagas官方公眾號顯示,上海和蘇州門店已開通社區團購服務,菜品價格與堂食保持一致。海底撈上海三德廣場店門店經理也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目前上海80多家門店至少有50%的門店在做團餐業務,每天能解決1000~2000人的用餐需求。

飽受爭議 社區團購何去何從?

這並不是社區團購第一次如此備受關注。

早在2020年,早期疫情催生的需求讓社區團購站上風口,大小玩家爭先恐後入局。據公開數據顯示,2020年上半年,社區團購和生鮮電商領域累計發生了十餘次融資,金額高達百億元人民幣。

但自2021年下半年起,隨着政策的收緊和“燒錢”策略的失效,社區團購賽道極速降溫。

同程生活、食享會破產,十薈團全面潰敗,橙心優選收縮……不少社區團購的偃旗息鼓讓外界對這一商業模式產生了質疑。

不過,憑藉在此輪上海疫情中發揮出的巨大作用,沉寂許久的社區團購又重回大眾視線。

對此,易觀分析品牌零售行業分析師魏建輝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之前的政策嚴控,疊加上海社區封控,美團優選、多多買菜等社區團購廠商無法在上海正常開展業務運營。就目前情況來看,社區團購模式是最有可能解決上海“買菜難”困境的模式。

上海財經大學電子商務所執行所長崔麗麗向記者分析,在此次上海封控下,社區團購顯示出了兩大優勢:一,在現有人力、運力不充分的情況下,團購模式可以節約地去使用人力和運力;二是,現在社區團購對接的大多是品牌商或上游的製造商,它們的供貨模式也是以大貨為主。所以對於供需雙方而言,團購可以集約化方式運作,來集中需求、人力、運力和貨品。

不過,電商分析師李成東也向記者指出,社區團購的主要優勢為集合訂單的履約成本較低,但在此輪上海疫情的團購中,這一優勢並沒有發揮出來,僅僅是通過大批訂單滿足了居民的物資需求。

另外,在此次“團購潮”中,也有一些新問題冒出來。

團長Jinji向記者反映,部分團購套餐的商品溢價較為嚴重。她曾了解到一個水果套餐,兩個椰子、兩斤西梅加幾個蘋果,售價超過190元,“我沒法接受這個誇張價格,沒有團。”

還有公開報道顯示,近日,崇明區市場監管局執法人員在日常巡查中發現,有商家通過某視頻平台以280元每份的價格在線銷售蔬菜套餐,該套餐內含芹菜、西紅柿、紅薯、萵筍、草頭、捲心菜、大蒜、西葫蘆、青菜、甜菜10種蔬菜共計5千克。

經初步核查,其所售蔬菜的進銷差價率不符合《關於疫情防控期間認定哄抬價格違法行為的指導意見》的相關規定,涉嫌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第十四條第(三)項的規定,當日區市場監管局對其涉嫌哄抬價格的行為立案調查。該案件目前正在辦理中。

在4月13日的發布會上,上海市市場監管局副局長彭文皓表示,上海市場監管局會將監管力量放到民生商品、防疫用品等領域的價格問題上,從嚴從快查處假借團購之名實施哄抬價格、囤積居奇等價格違法行為。

那麼,對於現在來到舞台中央的社區團購而言,它能否找到新機遇?

對此,百聯諮詢創始人庄帥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未來社區團購將會成為補充型業態,與成熟的電商平台、實體零售共存發展。

庄帥表示,從現在的市場格局來看,社區團購一類是與線下商超便利店業態的結合模式,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興盛優選;另一種則是淘菜菜、美團優選、多多買菜這樣的平台模式。

而崔麗麗認為,在疫情防控常態化以後,對於一些相對高端類的產品,社區集約團購可能會擁有一些新機會。另外,叮咚買菜和美團優選這類保障民生的平台,可能會在疫情中與社區居民建立起更為深厚的信任感情,從而有利於這些平台的後續發展。

不可否認的是,在疫情防控常態化背景下,社區團購模式提供了一份極具借鑒意義的抗疫經驗,而對社區團購能否“重生”與發展,仍然還需探索。

(應受訪者要求,小鹿、錢大暖、小孔、Jinji、謝小總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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