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萬人“排隊”提現 “網約車鼻祖”陷退款泥潭

3月10日,黑貓投訴平台發布2021年度紅黑榜榜單,網約車領域2021年度有效投訴量為71110單,較去年增長119.44%。其中,值得關注的是位於網約車領域黑榜的易到用車。截至目前,黑貓投訴平台已經累計收到針對易到用車投訴1600餘單,但其官方的回復率僅為17%。

有消費者表示打車強制收預付款,且無任何退款通道,未打到車也退款無門;還有消費者表示自己遇到了充值的金額無法退款,甚至被清零的情況。

3月11日下午,即有乘客在黑貓投訴上發帖,稱其仍有2516元未退款。

“我使用易到用車很多年了,一開始綁定了信用卡消費,後來易到用車搞活動,充值贈送一定金額,我就充值了多次。一開始還可以全部使用帳戶餘額支付,2020年一次我約車時,才知道易到用車出問題了,只能用一小部分餘額支付,其餘部分要用支付寶或現金支付,而且用車后,易到用車也不開具發票。後來在易到用車APP上很難約到車。於是,我就想將儲值全部退款,卻一直無法聯繫上易到用車的客服。”

也是3月11日,有司機的投訴顯示,他仍有58401元無法提現,他控訴道,“三年多了一分錢都提不出來,這件事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解決?”

燃財經獲悉,易到用車APP目前申請退款的排隊人數已經超過3萬人,賬戶中餘額過萬的大有人在。

3月8日,交通運輸部發布2月網約車行業運行基本情況,公布的訂單合規率排序及累計180天未傳輸數據平台情況中,易到用車位列“180天以上未傳輸數據的網約車平台公司”名單。 回溯交通部信息,易到用車早在2020年10月,就已超過180天以上未傳輸相關數據。

“易到用車的危機,早在2016年被爆拖欠供應商費用的時候就開始了,之後一路向下滑落。2019年爆出‘延遲提現’,2021年爆出‘預存金難以退回’,現在又爆出充值后資金清零、軟件無法登陸的情況。”易觀分析汽車出行行業高級分析師江山美對燃財經指出,乘客和司機的債務已經成為易到用車老大難問題。

公開信息顯示,易到用車(下稱“易到”)隸屬於北京東方車雲信息技術有限公司,於2010年5月創立,是一個汽車共享互聯網預約車服務平台。

易到可謂“網約車鼻祖”。在其成立的3個月後,卡蘭尼克才在美國成立Uber;兩年後,滴滴出行才在中國出現。

2014年,易到一度佔有80%的市場份額,並實現收支平衡。也是那一年,熱錢流向網約車出行領域,滴滴、快的、Uber大舉燒錢,搞“補貼大戰”,而易到對融資謹慎,不加入市場競爭,而是選擇“隔岸觀火”。

新興的網約車市場急速換代,易到行差踏錯,終至落寞。相繼委身樂視、韜蘊資本,卻陷於資本的紛爭。如今,辜負幾萬人的期待,易到的沉重債務,讓一個個普通人買單。

3萬人“排隊”提現

“易到用車APP目前申請退款的排隊人數已經攀升至30384人,我們申請退款提現的錢什麼時候能收到?”

易到官方微信公眾號顯示,為了解決餘額及待償賬務問題,易到於2021年9月設立了專門的“待償賬戶”,隨後又推出“易到權益保障計劃”,用戶可從“待償賬戶”中進入,通過商城消費、自營抵扣、債股轉換和輪候提現的方式兌換權益。

至今,超過3萬人將易到用車APP里的餘額轉入“待償賬戶”,“排隊”提現。然而,半年過去,排隊人數在增加,錢款卻沒有到賬跡象。

妍妍加入排隊的時候,前面有兩萬六千人,“這得猴年馬月,太坑了。”她的賬戶里還有378元,而當初她充值金額也就400元。

 易到用車APP截圖 來源/妍妍
 易到用車APP截圖 來源/妍妍

“當時我聽說這個平台,‘充多少送多少’,就下載了。”但與一般充值卡不同的是,妍妍發現,每次用易到打車,並不能用充值金額付全款,還得自己再付錢,“我有朋友就充值了20元,用過一次,如今剩下16元也拿不出來。”

公開信息顯示,2015年10月,樂視以7億美元入股易到,獲易到70%股權,成為易到的控股股東。2015年11月,易到開始大規模充值返現,用戶充值100元,補貼100元。

“充多少送多少”還不夠,2016年易到“充返”活動升級:充值1499元,獲得樂視1S手機一部;充值2200元,獲得樂視電視一台。

妍妍就有朋友充值了幾千元,彼時即贈送了樂視電視。但後來,她和朋友發現,用易到打不到車了,但充值的錢卻無法退款,“聯繫不上客服,電話打不通,投訴也沒用,躺在賬戶里的錢是打水漂了。”

用易到打不到車的情況,是因為司機的餘額,也就是“工資”,也無法提現。

大樹是2018年下半年開始用易到接單的,“周末閑來無事就滿街跑,賺個外快。那會兒易到用車APP的錢多,比滴滴的多,充錢的人也多,單子也多。”他還認識兩個朋友,都在易到充值了上萬元。

燃財經獲悉,2017年,樂視深陷危機,易到被易手韜蘊資本。2018年中,韜蘊資本引入原百度外賣CEO鞏振兵。鞏振兵入職后,易到短暫回歸經營。但好景不長,2019年2月,鞏振兵離職。

令大樹沒想到的是,跑了幾個月,賺了一千來塊,才提現了四五百元,到了2019年,剩下六百多元就提不出來了。“後來計入了‘待償計劃’,目前排隊2萬+。”

易到用車APP截圖 來源/大樹
易到用車APP截圖 來源/大樹

看上去600元並不多,但對於跑單司機來說,那是幾十單的付出,“一單多的40-50元,少的10-20元,因為我就是周末跑。後來錢提不出來,也就不做了,而且再也沒跑過網約車兼職了。”大樹對燃財經表示。

可以加入“排隊”退款的人,至少看到一絲絲希望,而有的人則連賬號都無法登錄,餘額已被清零。

妮子就遭遇了這種悲慘狀況。“我每天上下班交通不便,都需要打車,易到不時有充值送費的優惠,我想着反正每天都要打車,就充值比較多。”當初,她的充值餘額還有2000元,她丈夫的還有6000元,如今卻連APP都登陸不進去,更不要說退款了。

她回憶道,當初正常使用這個打車軟件也就不到一年,一開始異常就是打不到車,後來賬號都登錄不了。“作為工薪族掙錢不容易,這樣被騙,現在想起來還是很生氣。但是投訴無門、錢也沒法拿回來,又能怎麼辦呢?”

易到用車APP賬號登入異常的受害者,在黑貓投訴上也非常多。

“網約車鼻祖”落敗

從IOS應用商店下載易到用車APP,燃財經發現,APP仍然能用手機號註冊登錄,但打開用車頁面,定位附近並無車輛,點擊打車功能,立刻出現提示,“抱歉,司機們都在服務中,暫無人接單。”

易到用車APP截圖 來源/燃財經截圖
易到用車APP截圖 來源/燃財經截圖

曾經,易到創始人周航對網約車出行的想象和規劃是浪漫主義的。易到率先推出“專車”服務,“易到司機溫和有禮、談吐不凡,易到用戶是中國高收入階層。”在模式上,易到有“雙選機制”與“議價機制”,為司乘兩端賦予了更多選擇權。

易到大股東韜蘊資本董事長溫曉東2019年在接受《中國企業家》採訪時提到,“(易到)派單邏輯就不一樣。用戶發起需求,給司機派單,確實效率更高,但在大城市是反人性的。你需要讓司機知道目的地,選擇願意去還是不願意去,易到的司機可以選擇(接哪個乘客的訂單)。這是易到的特點。未來我們可能會沿着這個方向做一些深化,變成司乘雙方充分溝通的一個平台,現在已經有司機議價功能。”

理想很豐滿,但市場殘酷的競爭並不等人。2014年,穩居網約車市場霸主的易到,本有多家投資者、3億美元的融資可拿,周航拒絕一番,只完成1億美元C輪融資。但就在同一年,滴滴拿到共計8億美元的融資,快的拿到7億多美元,而兩者隨即合併,易到再難與之競爭。

彼時,周航公開表示,補貼行為不符合經濟學規律,這是一個不正常的商業環境。

2015年,瘋狂的網約車大戰中,滴滴的日訂單量一路突破300萬,Uber的日訂單量達100萬。而選擇圍觀的易到,日訂單量僅剩下不到10萬。水深火熱之中,當時如日中天的樂視伸出援手,易到就此踩入泥沼。

2016年夏天,加入補貼戰的易到“起死回生”三個月,曾經達到過日單百萬。9月,樂視手機被曝出拖欠供應商款項,10天後,易到被曝拖欠供應商共計5000萬元。隨即,到2017年,易到接連遭遇融資受阻、司機提現困難、拖欠供應商款項、乘客打不到車等連鎖反應。

2017年4月,周航創始人團隊辭職。7月,韜蘊資本以債轉股加投資的方式,收購樂視67%的股份,接手易到。

短暫運營一年後,2018年8月起,易到車主再一次無法提現,個別涉及金額高達幾十萬元。2019年3月,易到員工爆料公司欠薪多月,隨即裁員三四百人,比例近80%。

2019年之後,每況愈下的易到,讓那個“理想主義”的網約車平台成為最惡毒的龍。

2020年6月,有網友發微博表示,“易到即使還有餘額,也千萬不要再使用,堅決刪除,不要有任何猶豫!”原來,她無意間打開易到打車,發現有司機接單。結果路途中司機說餘額只能用一部分,其他要付現,餘額只能付不到五分之一。

“更為可怖的是,路途里程多算1.5倍多,顯示上下點也不對。”而這樣的情況,有很多乘客遭遇,甚至還出現,司機並未接乘客,卻線上計費、直接扣錢的情況。

2021年8月,易到突然發布《司機端資費調整特別公告》,要取消傳統的抽成模式,變為信息服務服務費模式,按照階梯模式收取費用,最低1元,5元封頂。但顯然,沒有司機還想接這個平台的單。

天眼查信息顯示,北京東方車雲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執行標的總金額達2.35億元,未履行總金額為2.26億元。而韜蘊資本被執行總金額達18.88億元。

出行市場浪淘沙

困在難解的債務危機中,易到至今無法將錢款退還給乘客和司機,昔日“鼻祖”如今陷入泥潭。而隨着時間推移,易到也被逐漸遺忘,也與網約車行業漸行漸遠。

前瞻產業研究院《2022年中國網約車行業全景圖譜》指出,興起自2010年起的網約車,經過10年的發展,格局已經歷多次調整。

2010年5月,易到用車率先推出‘專車’服務,易到用車也成為中國第一家出行領域互聯網信息公司。2010-2014年行業處在探索起步階段,快的打車和滴滴打車先後上線,各類打車軟件相繼湧現。

2014-2017年期間,行業完成初步洗牌,隨着滴滴出行宣布收購Uber中國,網約車市場逐步形成滴滴一家獨大的局面。2017-2021年期間高德、美團、滴滴相繼宣布推出網約車聚合模式,行業更加融合開放,網約車市場進入巨頭競爭階段。

2021年,網約車行業面臨最強監管。2021年7月,滴滴旗下相關25款APP涉隱私安全下架整改。根據天眼查,2021年以來滴滴出行共面臨1733起行政處罰。美團打車自2021年來共面臨246起行政處罰。

針對合規運營、信息安全以及司機保障等問題的監管趨嚴,行業出現巨變,而訂單量下降可能是最為直接的展現。根據交通運輸部披露數據,截至2022年1月31日,全國網約車監管信息交互平台1月份共收到訂單信息70420.3萬單,但這個訂單數量還未達到發布數據以來的平均數。

2021年,滴滴APP下架,帶來行業的窗口期。2021年7月,不少打車平台開始新一輪補貼戰,迎來活躍用戶數快速增長。移動互聯網數據平台極光大數據三季度報告顯示,曹操出行月活用戶上升為1101.5萬,T3出行為986.7萬,與2021年一季度相比,增長均接近一倍。曹操出行也成為繼滴滴之後,首個突破千萬月活用戶大關的網約車出行平台。

市場活躍也迎來資本。2021年9月7日,曹操出行獲得了38億元的B輪融資。2021年10月26日,T3出行獲得了77億元的A輪融資。

易觀分析資深分析師姜昕蔚認為,在競爭格局上,2022年網約車市場的競爭還是會呈現點狀的拓展,不同的企業在不同區域與滴滴展開市場競爭。

“在主要二線城市,T3和曹操基本都已經進入,下一步的開城對企業的技術實力以及落地能力要求都更高,因此行業競爭不會呈現很長戰線的競爭和拓展,而會呈現點狀,當地頭部企業的競爭會加劇。”

“未來行業整體會更規範,無論是對於出租車公司還是網約車公司,都會回歸到固定區域內的訂單服務密度上,如何進行車輛調度和用戶復購會成為行業中的核心競爭因素。”

運力的提升,規模的擴大,仍是網約車平台的追求。然而,安全問題是網約車發展的高壓線,合規運營、維護存量市場,也是重中之重。創新業務模式,是網約車行業需要挑戰的,但不侵犯司乘各方的權益,不成為又一“易到”,也是底線。

作者丨侯燕婷

編輯丨饒霞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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