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知名旅遊勝地斐濟700餘公里的湯加，除部分潛水愛好者外，對大部分人來說，更多是個陌生的存在。近日，伴隨着一座海底火山的爆發，這個低調的南太平洋島國走進全球視野，成為關注焦點。
當地時間1月14日和15日，位於湯加首都努庫阿洛法以北約65公里處的洪阿哈阿帕伊島（Hunga Tonga-Hunga Ha‘apai）海底火山連續發生劇烈噴發，隨之引發海嘯，波及整個太平洋地區。受火山噴發影響，湯加的海底電纜被切斷，全境由此靜默，處於“失聲”狀態。
三天後，湯加終於“上線”，與世界重新對話。1月18日，湯加政府發布首個災情聲明稱，一座島上的所有建築都被海嘯摧毀，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災難”。目前，湯加機場已經重新開放，新西蘭、澳大利亞、斐濟等國正在努力對湯加開展救援。
湯加前首席地質學家大衛·塔平（David Tappin）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此次湯加火山噴發可能還會持續數周時間，目前群島上空的火山灰正在向東轉移，因此湯加群島上空的火山灰應該不會一直對空中運輸造成威脅。另一方面，湯加對新冠疫情的擔憂也將加大救援工作的難度。
與此同時，火山爆發與氣候變化之間的關係也成為熱議的焦點。對此，新西蘭奧塔哥大學火山學家馬可·布倫納（Marco Brenna）對記者表示，氣候變化不會對火山爆發等地質活動產生直接影響，但可能會帶來一些間接影響。另外，從目前來看，沒有跡象表明湯加火山噴發的規模足以對氣候產生重大影響。
“消失”的火山島
2021年4月11日Worldview02衛星拍攝的湯加洪阿哈阿帕伊島衛星圖片（左）和2022年1月17日“高分一號”衛星拍攝的該島火山噴發后的衛星圖片，橘色曲線為按照地理坐標標註出的島嶼原先輪廓。 圖片來源：新華社
“我們觀察並記錄到兩英里（約3.2千米）以外的地方發生了巨大的爆炸（火山噴發）和雷鳴般的閃電。”正在野外考察的湯加地質學家、湯加土地和自然資源部副部長塔妮拉·庫拉向當地新聞網站湯加在線如此描述14日發生的洪阿哈阿帕伊島海底火山噴發。
15日，該火山再度劇烈噴發，巨大的蘑菇雲在茫茫的南太平洋升騰而起，直徑約5千米的火山灰柱直衝雲霄，籠罩在火山上空，噴發時的巨響在2300公里之外的新西蘭都能聽到。衝擊波迅速以接近音速的速度傳遍整個太平洋（1030公里/小時），新西蘭、斐濟、日本、智利和澳大利亞等國家也監測到明顯的海嘯波。
洪阿哈阿帕伊島火山位於湯加的Hunga Tonga和Hunga Ha‘apai兩座無人島之間的地表下約150米處，高約1600多米，長約20多公里。火山身處環太平洋地震帶，板塊運動活躍，過去幾十年裡，這座火山已經歷多次噴發。最近較為嚴重的一次噴發是在2014年底至2015年初，當時曾造成湯加空中交通癱瘓。正是在這次噴發后，大面積的陸地出現在兩個小島之間，之後又與兩邊島嶼連接在了一起，形成了後來的洪阿哈阿帕伊島。
經歷三天的“失聯”后，湯加政府18日首次發布災情通報，稱海底火山噴發引發高達15米的海嘯，給這個南太平洋島國造成“前所未有的災難”。災難已造成至少3人遇難以及一些人員受傷，該國當前處於緊急狀態。
通報顯示，芒奧島上的所有房屋在15日火山噴發后已完全被摧毀。福諾伊富阿島僅存兩座房屋，諾穆卡島也損失嚴重。
而從18日的衛星圖可以看到，洪阿哈阿帕伊島在火山噴發后，火山口以及島嶼的絕大部分土地都已沉入海面之下，無法從太空觀察到。另外，自然資源部國家衛星海洋應用中心公布的高分一號B衛星獲取的遙感影像顯示，火山噴發后，周邊幾十公裏海域漂浮着大量的紅色、褐色的浮石，其形態呈點狀或條帶狀，條帶長度從幾米到10多公里。
氣候變暖，火山噴發的“催化劑”？
圖片來源：新華社記者 辛悅衛 攝
湯加災難發生后，有關火山噴發、地震等災害與氣候變化之間的關係引發熱議，包括火山噴發是否會改變全球氣候、抵消全球變暖影響，氣候變暖是否會增加火山噴發頻次等。
對此，美國羅格斯大學環境科學教授艾倫·羅伯克（Alan Robock）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分析道，大量含硫氣體湧入平流層可能會堆積成雲，且一兩年不散，這種情況會導致全球降溫，也可能增加厄爾尼諾現象發生的可能性，致使亞洲和非洲的夏季季風降雨減少，同時北半球大陸冬季變暖。
1991年菲律賓皮納圖博火山爆發時，約100億噸的岩漿和2000萬噸二氧化硫被釋放，瀰漫在空氣中的硫酸霧和二氧化硫阻擋了陽光，導致1992年全球均溫下降0.5攝氏度，在往後的3、4年間也比平均溫度減少0.25攝氏度。
但談及此次湯加火山爆發，羅伯克認為，到目前為止湯加火山噴發出的含硫氣體的量並不足以引起能夠被檢測到的氣候變化。但他同時提醒，這次噴髮帶出了許多細小的灰燼顆粒，根據它們在大氣中停留的時間，可能會有額外的影響。
布倫納在採訪中也表達了類似觀點。他告訴每經記者，從目前來看，沒有跡象表明湯加火山噴發的規模足以對氣候產生重大影響。1991年皮納圖博火山爆發和1815年坦博拉火山爆發等就曾經給全球氣候帶來明顯影響，而它們的噴發規模比15日的湯加火山爆發大了10到100倍。
那氣候變化本身是不是火山噴發活動的“催化劑”呢 ？
在布倫納看來，氣候變化不會對火山爆發等地質活動產生直接影響。火山噴發主要是由岩漿活動導致的，而岩漿產生於深達60公里~100公里的地幔中，與大氣相隔。但他表示，氣候變化可能會帶來一些間接影響。“比如，海平面上升可能會使火山體受到侵蝕，進而導致火山爆發。另外，大氣結構（平流層高度）的變化可能會對火山灰和火山噴發出的氣體散播到全球的路線有影響。”
羅伯克卻持不同看法。他告訴記者，有分析認為，在地球經歷了最後一個冰河時代，而後開始變暖時，冰島等火山地區的冰川融化使得地表壓力減輕，這導致了火山爆發次數增加。
記者發現，英國利茲大學的一個研究小組曾於2017年11月在雜誌《地質》上發表與此有關的研究成果。研究小組對保存在泥炭和湖泊沉積物中的冰島火山灰進行了研究。結果發現，距今5500年前至4500年前這一時期，冰島的火山活動明顯較少。在此之前，全球氣溫曾大幅下降，導致冰島冰川覆蓋面積增加。
研究小組認為，冰川覆蓋面積較大時期，當地火山活動較少，隨着全球變暖，冰川面積縮小，火山活動可能增多。“冰川壓力會影響岩漿向地表空隙的流動情況，以及地殼實際能容納的岩漿總量。”利茲大學地質研究所副教授格雷姆·斯溫德斯（Graeme Swindles）表示。
爆發強度待評估
中國氣象局提供的1月15日風雲三號E星准恆定對比度（微光圖像增強）產品圖顯示，湯加火山噴發時形成的火山灰蘑菇雲紋理結構清晰可見。 圖片來源：新華社
究竟是什麼因素導致2015年形成的洪阿哈阿帕伊島大面積消失目前並沒有結論，但火山噴發還在繼續。湯加前首席地質學家塔平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此次湯加火山噴發可能還會持續數周時間。
奧克蘭大學火山學家肖恩·克羅寧（Shane Cronin）稱，此次湯加火山噴發是該國過去30年來最大的火山噴發之一，“橫向蔓延範圍廣，產生的灰燼多”，同時這也是這座火山“千年一遇”的噴發事件。
對於這次火山爆發的具體強度，許多專家認為，評估尚需更多數據。火山爆發的強度通常是以火山爆髮指數（Volcanic Explosivity Index，簡稱VEI）來評估。VEI，一個以噴出物體積與噴發柱高度來衡量火山爆發強烈程度的量表，爆炸性噴發的火山VEI從1到8，每增加1個單位，其釋放的能量就增加1個量級，噴發周期也相應延長。
火山爆髮指數 圖片來源：美國地質調查局官網截圖
全球範圍內最近一次發生VEI 6級火山爆發就是1991年的菲律賓皮納圖博火山爆發。美國密歇根大學地球與環境科學副教授扎克·斯皮卡（Ƶack Spica）對每經記者表示，雖然這次湯加火山噴發形成的羽流和VEI 6級的皮納圖博火山爆發一樣，衝擊到了30千米的高空，但此次噴發的等級可能還是在VEI 5級。
布倫納也給出了類似判斷。他認為，由於目前還無法研究此次噴發釋放出的火山灰的量，所以評估還存在一定程度的不確定性。目前來看，這次的總體規模據估計達到了VEI 5級。
塔平對記者解釋道， VEI需要在噴發活動結束後來評估其噴出物的體積，由於湯加火山噴發還在持續，因此現在還不能判斷最終的VEI。他指出，評估這次火山爆發強度的另一個難點在於，洪阿哈阿帕伊島火山是一座海底火山，因此即便在未來也可能難以統計這座火山的噴出物的總體積。
國際救援進行時
湯加首都努庫阿洛法現狀 圖片來源：新華社 馬里安攝
湯加火山噴發及海嘯災后清理工作目前正在緊張進行。湯加政府說，救援行動已經開始，海軍船隻運載醫療人員、水、食品和帳篷前往各個島嶼，撤離災民。芒奧島、阿塔塔島和福諾伊富阿島居民已經全部疏散。
湯加總理公署表示，火山灰嚴重污染當地水源供應，是目前所面對的主要問題。當局預計將儘快發出正式援助請求。
塔平對每經記者指出，湯加在地理位置上與一些大國相距較遠，所以物資運輸需要一定的時間。受自東向西的風向影響，目前群島上空的火山灰正在向東轉移，因此湯加群島上空的火山灰應該不會一直對空中運輸造成威脅。他同時提到，該國對新冠病毒的擔憂或將加大國際救援的難度。
國際社會對湯加的緊急馳援已經啟動。1月20日，湯加當地機場重開，迎來一批國際援助物資。為防止新冠病毒傳播，湯加政府計劃通過“無接觸”方式接受來自新西蘭的救援物資，所有運往湯加的援助物資都需要先進行隔離。目前包括聯合國、紅十字會在內的援助機構表示可能不會向該國派遣救援人員。湯加是全球少數未遭到新冠病毒侵襲的國家之一，截至目前，湯加僅於2021年10月發現了一例境外輸入新冠肺炎病例。
據路透社報道，新西蘭一架C-130大力士型消防飛機已在當地着陸，機上載有盛水容器、臨時住所的工具包、發電機、衛生用品和通訊設備等。
澳大利亞的C17 Globemaster運輸機也已到達，機上裝載包括海水淡化設備、帳篷、火山灰清掃設備等物資。澳大利亞海軍派出的阿德雷德號軍艦也已出發，向湯加運送救援物資，預計用時為5天。除已送達阿德雷德號軍艦的物資，聯合國方面還將繼續向湯加提供援助物資。
斐濟代總理海尤姆19日也表示，斐濟將派軍人赴湯加提供必要的災后救援。他說，斐濟正與澳大利亞及新西蘭政府密切協作，以便在湯加火山噴發后共同協調進行一次區域救援努力。
對於湯加來說，另外一項緊急工作是重建國際電話和互聯網的通信服務。儘管湯加與外界的通信聯絡已有部分恢復，但要完全恢復網絡聯通可能仍需一個月或更多時間。據新西蘭外交部，目前湯加已建立起一個臨時通信系統，可使用2G信號與外界聯絡，但通信仍是“有限和零散的”。
記者：張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