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一名來自阿根廷埃斯佩蘭薩的23歲女性被診斷出HIV感染。在此後的8年裡，她幾乎沒有接受過藥物治療，但她不僅從未出現過相關癥狀，甚至病毒可能已經奇迹般地被自身免疫系統徹底清除……
昨日，一項發表於Annals of Internal Medicine的研究稱，這位“埃斯佩蘭薩病人”有可能是全球第二位實現“自愈”的HIV感染者。這個從HIV感染中全身而退的罕見病例，或許將引導我們找到治癒艾滋病的正確方向。
當HIV入侵人體，這些狡猾的RNA病毒會將自己的基因組逆轉錄成DNA，隨後插入人體細胞的DNA中，形成“前病毒”。這時，宿主細胞就變成了病毒儲存庫，而藏匿在細胞中的前病毒不僅能輕易躲避免疫系統的搜尋與攻擊，還能藉助宿主細胞隨時產生新的病毒顆粒。
在對抗HIV的戰役中，這些病毒儲存庫成為科學家難以攻克的死角。好在，雖然無法根除細胞中的前病毒，但人類還是找到了阻止新病毒大量生成的手段，這就是抗逆轉錄病毒療法（ART）。在持續接受ART治療的情況下，患者體內的HIV可以被控制在無法檢測的極低水平上。
在眾多HIV感染者中，有一批罕見的幸運者。他們僅占所有HIV感染者的不到1%，不需要接受ART治療，這些人體內的HIV就已經被控制在非常低的安全範圍內了。換句話說，他們自身的免疫系統實現了類似於ART的效果，確保HIV在體內無法大量複製。
而從這些被稱作“精英控制者”的特殊人群中，美國拉根研究所的Xu Yu教授和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的Natalia Laufer博士領導聯合研究團隊，找到了特例中的特例，也就是文章開頭的埃斯佩蘭薩病人。
在2013年檢測出HIV感染后，埃斯佩蘭薩病人幾乎沒有接受ART治療——唯一一次使用，是2019-2020年懷孕期間，短暫接受了6個月的治療。在順利產下健康的嬰兒后，她繼續停用ART。
從2013年至今，她一共接受了10次病毒載量檢測，沒有發現任何病毒感染的跡象，也沒有表現出相關癥狀。這位感染者究竟是和其他精英控制者一樣，抑制了病毒複製；還是能夠徹底清除病毒儲存庫？要區分這一點，唯一的辦法就是對儘可能多的細胞進行測序，檢查她的體內是否仍有完整的前病毒序列。
在進一步的檢測中，研究團隊在2017-2020年間，共收集了她體內的近12億個血細胞、5億個組織細胞進行測序。從測序結果中，研究團隊發現了有缺陷的原病毒——這個結果再次說明，埃斯佩蘭薩病人此前的確被HIV感染過。但更重要的是，從十幾億個細胞中，他們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完整的前病毒序列。這意味着，她的病毒儲存庫可能已經被自身免疫系統清除。
論文指出，埃斯佩蘭薩病人似乎“在自然感染過程中，徹底清除了有複製能力的HIV前病毒”。這種情況也被稱作“清除性治癒”。
事實上，這是科學家第二次找到潛在的艾滋病“自愈”者。去年8月，Xu Yu教授帶領團隊在《自然》雜誌上發表了一項重磅研究。這項研究除了揭示精英控制者與眾不同的關鍵因素：前病毒插入細胞DNA的位置，還報告了首位潛在的“自愈”者。這名來自美國加州的女性和埃斯佩蘭薩病人一樣，在15億個細胞中沒有出現任何完整的原病毒序列。
在最新研究中，類似病例的再次出現告訴我們，艾滋病的“自愈”並不是孤例。在這些案例背後，很可能隱藏着治癒艾滋病的普適策略。而在這兩位感染者之前，能實現清除性治癒的只有“柏林病人”——那個攜帶了關鍵突變，並且接受了幹細胞移植手術的全球首位艾滋病治癒者。
當然，與去年的發現一樣，研究人員對於結論依然表現出了足夠的謹慎。原因不難理解：由於前病毒可能藏匿在身體幾乎任何部位，因此理論上來說，只有將人體所有細胞都檢測一遍，才能斷定病毒儲存庫已經被清除——但這顯然不切實際。不過至少可以確定的是：在超過10億個細胞中，沒有發現完整前病毒的任何蹤跡。
“這些發現，尤其是第二個病例的出現表明，我們或許可以找到可控的手段，來幫助那些自身無法清除HIV的患者。” Xu Yu教授表示。
Xu Yu教授進一步指出，在這兩位可能“自愈”的感染者體內，都有一個特定的殺傷性T細胞應答機制。這說明了，或許還有更多的HIV攜帶者同樣實現了清除性治癒。如果研究者能掌握背後的免疫機制，未來就有機會開發新療法，使得更多艾滋病患者的免疫系統能模仿這種應答方式。那時，能夠徹底清除病毒的或許不僅僅是那些特殊的幸運者，實現清除性治癒的曙光也將照向更多患者。
參考資料：
[1] Gabriela Turk et al， A Possible Sterilizing Cure of HIV-1 Infection Without Stem Cell Transplantation。 Annals of Internal Medicine （2021）。 https：//doi.org/10.7326/L21-0297
[2] Chenyang Jianget al， Distinct viral reservoirs in individuals with spontaneous control of HIV-1。Nature （2020）。 https：//doi.org/10.1038/s41586-020-2651-8
[3] Scientists identify second HIV patient whose body appears to have rid itself of the virus。 Retrieved Nov 15th， 2021 from https：//www.eurekalert.org/news-releases/934789
[4] In Extremely Rare Case， a Woman With HIV Has ‘Cleared’ The Virus Without Treatment。 Retrieved Nov 15th， 2021 from https：//www.sciencealert.com/extremely-rare-case-suggests-woman-was-naturally-cured-of-the-hiv-vir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