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旦教授凌鴻:中國的元宇宙會是什麼樣的?

來源:澎湃新聞

作者:澎湃新聞記者 方曉

·“上海的元宇宙規劃是很實在的落地,不管你怎麼定義,元宇宙要為我所用,我們的目標很清楚,就是為城市管理賦能,讓經濟發展得更好,讓社會管理更好,能不能給我們城市發展增加實際效果。”

·“當我們提出元宇宙的時候,確實是在擁抱這個概念,但我們很清楚中國的事情要按照中國的邏輯來辦,絕對不能按照西方完全自由的那種。”

復旦教授凌鴻:中國的元宇宙會是什麼樣的?

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教授、智慧城市研究中心主任凌鴻

今年春天,復旦大學智慧城市研究中心開始在線上舉辦“元TALK”沙龍,邀請各相關行業人士擔任主理人,就產業實踐進行交流、分享、碰撞。這一系列沙龍的背景,是元宇宙話題越來越火熱的趨勢。

7月,上海相繼公布兩個重磅文件:《上海市培育“元宇宙”新賽道行動方案(2022-2025年)》(以下簡稱《行動方案》)和《上海市數字經濟發展“十四五”規劃》(以下簡稱《規劃》),“上海提出元宇宙(規劃)就是迎着浪潮,趕超時代節奏,我覺得是必須的。”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教授、智慧城市研究中心主任凌鴻表示。

近日,圍繞這兩個文件的出台,凌鴻和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分享了他對“中國的元宇宙”以及上海培育元宇宙新賽道政策特點的看法。

澎湃科技:上海最近發布了兩個重磅文件:《上海市培育“元宇宙”新賽道行動方案(2022-2025年)》和《上海市數字經濟發展“十四五”規劃》,加碼元宇宙姿態明顯,出台這些政策的背景是什麼?

凌鴻:人們描述了美好的情景,但可以說沒有一個很好的完整的案例來告訴我們,這就是元宇宙,但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想象,是未來。是技術讓我們有了這樣的暢想,有技術的支撐,有各行各業的硬性發展需求,有資本希望在這裡起一些作用,包括大眾對這種美好願望的追求,造成了全社會幾乎所有領域朝着這個方向去努力。那麼就帶來了我們今天非常熱鬧的場景,全民都在談元宇宙。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和想象,所以對元宇宙的理解就變成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有人說1000個人心中有1000個哈姆雷特,1000個人心中就有1000個元宇宙。既然是美好的,那怎麼走?現在有幾種理解,第一種就是大廠,典型的像Facebook、Roblox,包括微軟、騰訊等都有很多理解。這些大廠的理解往往是基於自己的能力和優勢,加上大家公認的概念,把元宇宙表述出來。目的是希望定義元宇宙,爭奪定義權,一旦定義好了,大家都會順着朝那走了,這樣他們的優勢就能發揮出來了。

經濟學家的理解,社會學家的理解,不同的角色去理解的話,藉助自身領域的認知基礎,又出現了不同的解釋和定義。當然還有一些實體的,比如搞健康的,現在叫元宇宙健康,還有元宇宙教育、產業元宇宙、企業元宇宙等一大堆。他們就覺得,人人都要朝那邊走,我們也要朝那邊走,大家都在思考怎麼走。

澎湃科技:以前是互聯網+,現在是元宇宙+。

凌鴻:我認為元宇宙就是數字化社會。要形成這樣的數字化社會,肯定要有技術,要有途徑,要有場景,在這些方面就要有技術來匹配,比方說元宇宙是虛擬的,那虛擬現實要有的,數字孿生要有的。既然是現實世界和它并行的、要有溝通,那頭顯設備要有的。這些就稱為賽道,每個賽道都會說,我這個是元宇宙。

我的理解是從技術角度出發,因為我們研究的是技術對管理的影響,對社會的影響,所以技術在這裡面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沒有技術就不會有這樣的想象,不會產生今天大家對這個概念的嚮往,沒有技術也就沒有互聯網,網上購物都只能想想而已。那我們今天這樣的想象空間的技術基礎是什麼?實際上就是區塊鏈技術,區塊鏈技術帶來的整個虛擬空間可以構造價值交換。原來互聯網只能交換信息,不能交換價值。所謂價值,我給了你,我就應該沒有這個價值了,你再給別人,你的價值就沒有了。而我們今天的信息,我給了你,我照樣有。有了價值交換以後,區塊鏈產生了幾個大的應用,可以說是元宇宙系統的雛形,或者說大家想象的基點,比方說比特幣系統,還有分佈式、基於區塊鏈的存儲方式叫IPFS,使得我們在虛擬空間里的所有數字存放不會被破壞。漸漸的又出現了NFT,還有不斷擴大的DeFi,也就是去中心化的金融服務。一個數字化社會最核心的幾個要素就有了。元宇宙的概念從哪裡來?是1992年的一部小說,講到了平行世界,就是虛擬世界跟現實世界結合,一旦結合就存在着各種想象,虛的跟實的怎麼對接?VR、AR就出來了,設備就要改進了,要頭顯、要3D、要虛擬人,所有的賽道就慢慢鋪開了。元宇宙有幾個重要特性,比方說一定要有虛擬空間,所以網絡是不可少的。所以現在5G不夠要有6G,甚至6G不夠是不是要有7G?若要達到頭盔一戴,馬上就到虛擬空間,頭盔一摘馬上又回到現實世界,今天的網絡是不夠的,接下去一定要有沉浸感。

既然在這個環境,有這樣的背景,大家都蜂擁而去,那這就是一個大浪潮,是一個風口。

澎湃科技:所以大家都要踩着這個點?

凌鴻:所以上海提出元宇宙(規劃)就是迎着浪潮,趕超時代節奏,我覺得是必須的。當然可能大家比較驚訝,為什麼一個科技領域裡感覺上還在炒作的概念,還不成熟的概念,政府居然就願意把它作為一個戰略,作為未來發展的一種布局,甚至於把它形成賽道,在裡面做政策引導?我覺得這就是上海領導層的一種魄力。

澎湃科技:上海布局元宇宙的政策有什麼特點?

凌鴻:提出了“虛實結合,以虛強實”這樣一種戰略,我覺得理解的非常透,抓住了技術特點,但是整個規劃能看出來是城市數字化轉型的延伸,是原來的智慧城市的延續。智慧城市原本就強調大數據,用智能技術提升城市的智能化管理,具體強化三方面的作用,一個是生活,一個是經濟,一個是治理。其中支持政府的功能是治理,賦能老百姓的功能是生活,保障企業發展的是經濟。城市數字化轉型依然是這三個方向,元宇宙同樣也是在這三個方面產生價值,能不能改善城市治理?能不能讓我們社會上的老百姓感覺更加愉悅?能不能帶動經濟的發展更有活力?所以它其實是城市數字化轉型的一個新的台階,新的階段。可以看出上海以科技興市的總體路徑沒有變,只是在新時期吸收了新的內容。是很實在的落地,不管你怎麼定義,元宇宙要為我所用,我們的目標很清楚,就是為城市管理賦能,讓經濟發展得更好,讓社會管理更好,能不能給我們城市發展增加實際效果。

還有《行動方案》,我覺得“培育”這兩個字用的特別好。元宇宙真正要發揮作用靠什麼?是要靠不同的應用,也叫垂直應用。例如未來做元宇宙教育、元宇宙文化,甚至元宇宙演藝等。

垂直應用場景靠什麼?靠生態圈。城市數字化轉型更多是尋找場景,在元宇宙環境下,可能我們需要尋找生態圈?生態圈就有好多群體,群體之間彼此都有依存關係,一環套一環。如何把這個生態圈構造起來,上海用了“培育”。中國的元宇宙非常重要的一個基礎是,不會靠純粹虛的東西,不會搞一個純粹線上跟我們現實不相關的東西,所以我們一定要強化這種技術、系統、產品與現實的結合,做完以後一定要給當今社會帶來價值。

澎湃科技:去年Facebook改名Meta后,全世界很多國家都在蜂擁擁抱元宇宙這個概念,特別是在東亞,日本、韓國、新加坡,最近還有阿聯酋迪拜。相比國外來說,中國的元宇宙有哪些不一樣的地方?

凌鴻:大家都覺得這是一個科技競爭的時代,科技直接決定了競爭能力,既然說這是個科技方向,所以大家都開始接受了,接受的時候就會涉及到對這個概念的理解。以上海為代表,對元宇宙的理解就認為它是一個方向,有某些特性,這種特性一定要為我所用。我們今天的數字貨幣能不能交易?NFT能不能交易?最近騰訊的幻核就退出了,為什麼退出?NFT沒有後續二次交易的話,怎麼走下去?當我們提出元宇宙的時候,確實是在擁抱這個概念,但我們很清楚中國的事情要按照中國的邏輯來辦,絕對不能按照西方完全自由的那種。中國的社會太大太複雜,社會發展不平衡,很多的社會運行需要嚴格的保障機制,比方說金融風險防範。在可管控的大背景下,能夠在底層做一些基於技術的應用,一個例子就是數字人民幣。

企業的話,可能也要注意在中國的大背景下面,有的紅線是不能踩的。企業做元宇宙相關的產品,在落地時必須要考慮國情國策,抓住這三點:為政府治理、為社會發展、為經濟提升有利。

所以中國跟海外不太一樣,NFT在西方叫NFT,到了國內以後一般都把它叫做數字藏品。擁有而不去交換的話,能不能發揮它的價值?這個其實是對企業的一種考量,能否不通過交換,不通過它的金融屬性來創造價值,而通過擁有所有權就能創造價值。

現實中通過擁有所有權來創造價值的場景太多了,比方說一種身份的確認,比方說我們復旦大學的學生證,不能買賣,是身份的確認。還有如果你真的喜歡一件東西,陪伴了你多年,在外人來看也不怎麼特別,因為他沒有感情,但是你有感情,你說這個東西你會賣給他嗎?另外,如果我們擁有了某些藏品以後,真的可以享受某種獨有的權利,我們是不會跟別人交換的。這些其實就是不通過金融手段的價值增值,而完完全全通過擁有、通過所屬權確認能夠使它發揮價值。現在在國內,我感覺沒有找到特別好的這種應用場景,或者說沒有找到一個很好的商業模式。所以騰訊讓幻核退出,我感覺他們可能意識到有這樣一種金融風險,也沒有發現很好的商業模式。大廠一旦退出的話,可能就是一個信號。現在降溫可能對中國NFT來說是件好事情,因為還沒找到真正的價值。一旦找到后,這個技術肯定是很好的。

澎湃科技:提到對NFT的監管,《規劃》裡面提到了支持龍頭企業探索NFT交易平台建設等內容,所以在這方面是什麼信號?

凌鴻:我曾經在做講座的時候講過這樣一個觀點,我們放開NFT完全自由交易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在政府的引導之下,真正有價值的交易還是有可能的,但這就需要技術上有技巧,怎麼樣才能夠合理交易,而不出現炒作。但是今天還沒找到,所以要去嘗試,我覺得這種嘗試需要有大的受監管的平台來運行。假如說政策開放可以在這方面去努力,我覺得肯定能找到對NFT或者數字藏品發揮價值的應用,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舉措。這就需要在中國的環境下的創新,國外的應用參考價值不大,所以難點也在這個地方。

澎湃科技:其實在國內也有很多城市都在提元宇宙,上海的主要優勢在哪方面?

凌鴻:其實還是上海對科技引領的堅決性,或者說決心比較大。城市數字轉型上海也提的比較早,在2021年年初就成為未來發展的戰略,在全國也是第一個提出來的。上海的智慧城市也是不斷扎紮實實地做了一期規劃二期規劃,印象中好像做過三期智慧城市的發展規劃。

《行動方案》里又包含了培育元宇宙賽道,這在全國還是第一次,然後還有許多具體措施。上海比較包容,能夠接受新的事物,又有基礎,我覺得是跟上海的地位相稱的。

澎湃科技:這次賽道也提出了大大小小的很多方面,你個人最看好哪方面?

凌鴻:5G通訊、數字孿生很重要。在虛擬空間模擬一個社會場景,裡面好多東西要跟現實場景及時反饋的話,還需要有很多算法模型,人工智能也非常重要。我們今天所說的數字人、虛擬現實、頭顯,包括這背後的基礎芯片,都是賽道裡面有機會的地方。

鑒於1000個人有1000個解釋,全都按照自己的優勢來解釋,每個地方都有可能冒出一兩個很好的企業,就會在這些方面去布局。政府會廣泛地去培育,能不能冒出來,取決於這些企業能不能找到一個應用場景去構建一個完整的生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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