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數字藏品二級市場，你買的是NFT還是JPG？

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

記者：胡天姣

數字藏品（NFT）市場入夏，逐漸火熱了起來。有人將現今國內的數字藝術品市場視為“跑馬圈地”，各類平台暗流涌動，玩轉的花樣層出不窮。

公開數據顯示，截至目前，國內數字藝術品交易平台已超過70家，其中不乏螞蟻集團、騰訊、京東等互聯網大廠，也有一些並非人人都聽聞過的平台，如唯一藝術、數藏中國，整體生態鬆散。

也有人將數字藝術品市場大漲大跌的現象稱為“一日牛熊”。比如，5月17日，iBox平台數字藏品全線下跌，多個圖片式數藏系列跌幅逾70%，致使部分投資者大幅虧損。

但拋開投資屬性與熱門跟風，數字藝術品的確改變了傳統的藝術體驗，開拓了一個全然陌生而又新奇的空間。

今年1月，齊白石原作《群蝦圖》的首個社交化數字藏品，以30萬元的價格成交；去年10月，王家衛將1999年電影《花樣年華》拍攝后未發行的片段製成1分鐘31秒時長的NFT，在蘇富比香港秋拍上，被一位匿名賣家以428.4萬港幣拍下。

5月18日，由iBox平台與北京萬戶創世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共同發行的《徐冰天書號》首件NFT太空藝術作品，最終售價達200萬人民幣，被某神秘藏家購入。該作品由三段影像構成，呈現了載入世界太空藝術史的重要時刻。

藝術市場在復蘇，迸發出新活力。《2022年巴塞爾藝術展與瑞銀集團環球藝術市場報告》顯示，2021年全球藝術市場總成交額為651億美元（約4142億元人民幣），較2020年上升29%。

而數字藝術品蘊藏的能量，還沒有一個機構能確切的預估。

不過在估值之外，投資者另一個關心的重點是，數字藝術品領域未至的監管，何時將至？

國內發行數字藏品平台突破兩百個

NFT在2021年開始出圈。

2021年10月23日，螞蟻鏈粉絲粒及幻核發售的NFT全部改名為“數字藏品”，明確數字藏品獨特的市場定位和發行意義。京東、網易等互聯網平台廠商相繼推出旗下數字藏品平台與產品。同年12月，新華社發行首套新聞數字藏品。

數字藏品是指使用區塊鏈技術，對應特定的作品、藝術品生成的唯一數字憑證，在保護其數字版權的基礎上，實現真實可信的數字化發行、購買、收藏和使用。

在技術環節，每個數字藏品都存儲在區塊鏈上，創建一個不可變的記錄，其中包含有關代幣創建、銷售、數字藏品與特定數字資產的關聯，以及擁有或使用數字資產的許可範圍的信息。

基於數字藏品的特性，可以應用於藝術、遊戲、時尚、供應鏈、房地產、媒體、娛樂、體育、公益等場景。

市場追蹤機構DappRadar的調查顯示，2021年全球的數字藏品總銷售額為249億美元，相比2020年上漲約260倍。

今年以來，國內數字藏品市場同樣維持快速增長。根據財通證券研究所5月數據，今年1月以來，數字藏品每月活躍的平台數量維持增長，3月參與發行數字藏品的平台數首次突破100個，月活躍平台數增速在3月達到今年以來峰值，為75.5%。

“由於數字藏品行業相關監管的加強，4月活躍平台數增速有所放緩，但參與發行數字藏品的平台數依然維持增長趨勢，且由於3月的高基數帶動，4月有超過200個不同平台參與數字藏品的發行。”財通證券研究所稱。

其中，阿里拍賣、鯨探、加密空間、Respace及千尋數藏在1-4月內，發行數量常居前五，阿里拍賣在四個月內，排名均為第一。

財通證券研究所數據顯示，平台數量與發行熱情的雙增，推動國內數字藏品總發行額的增長。

2022年1月，市場單月總發行額突破4500萬元，2月單月總發行額突破 6000萬元，3月單月總發行額突破2億元大關，4月單月總發行額約為3 億元。

具體看，1月總發行額七日滾動平均值普遍維持在100萬元左右；而發展至4月下旬，該指標已普遍突破1000萬元水平；4月30日，市場總發行額七日滾動平均值為1330萬元。

目前，國內已有12家互聯網企業布局數字藏品平台。除了阿里拍賣外，還包括騰訊、網易、螞蟻集團、京東、百度、小紅書、B站等。

2021年6月，螞蟻集團上線數字藏品平台“鯨探”；2021年8月，騰訊的“幻核”面世；2021年12月，京東上線“靈稀”數字藏品交易平台；百度隨後於2022年3月底上線了“超級鏈”數字藏品交易平台。

國內互聯網數字藏品交易平台，多以收取平台服務費和交易撮合費的電商平台為主，主要採用定價、限量出售模式。

跑馬圈地還是率先領跑？

即便有眾多大型互聯網機構參與，國內的數字藏品市場目前仍然比較分散。

“國內數字藏品平台已突破‘0-1’階段。”財通證券在5月研報中表示，現階段平台背後的發起方不再局限於互聯網大廠，如阿里、騰訊、網易、京東、小紅書等，武夷山、西安城牆、迅雷、芒果tv、視覺中國等也推出了數字藏品平台，國內市場正在快速步入平台間主打差異化的“1-n”階段。

然而，與國外相比，國內眾多公司雖然在推自身的數字藏品平台，但單個平台的成交量非常小，還沒有頭部平台出現。

此外，受限於法律法規以及交易介質，數字藏品的發售仍以一級市場為主， 缺乏轉讓和流通的二級交易市場。
“就國內的數字藏品市場而言，仍舊是各家的‘跑馬圈地’運動。”來咖智庫稱，尤其在技術層面看，國內的加密藏品平台均由聯盟鏈提供底層技術支持：如螞蟻鏈為支付寶、阿里平台的數字藏品提供技術支持；騰訊至信鏈為幻核提供技術支持；京東智臻鏈為靈稀提供技術支持，京東智臻鏈、螞蟻旗下螞蟻鏈、騰訊至信鏈均屬於許可制區塊鏈網絡（聯盟鏈）。

鏈城數字科技有限公司諮詢總監湯泉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從項目聚焦的賽道情況、發行模式受限且較為單一、聯盟鏈作為技術底層三方面來看，數字藏品很難短時間內在國內形成具有金融屬性的“跑馬圈地”現象。
“但該市場確實無法避免具有技術優勢的大廠率先構建數字藏品生態，從而佔領高地，且這樣的‘率先領跑’將會持續一段時間。”湯泉稱。

湯泉認為，數字藏品項目的優秀建設者將獲得更多的品牌附加值、社會影響力，並非純粹的資本價值。數字藏品產業的火爆發展離不開元宇宙這一風口，發展的推動力主要為搶佔更多未來發展維度的機遇。“畢竟元宇宙是開啟新技術時代的核心，提前布局將獲得更多先發優勢、資源與機遇。”

他強調，目前國內數字藏品市場仍處於初級階段，由互聯網大廠帶領進行前沿探索，主要以PGC生態為主，各個數字藏品項目較為依賴背後的中心化運營廠商。

PGC（Professional Generated Content）用來泛指內容個性化、視角多元化、傳播民主化、社會關係虛擬化。也稱為PPC(Professionally-produced Content）。 

PGC指專業生產內容。經由傳統廣電業者按照幾乎與電視節目無異的方式進行製作，但在內容的傳播層面，卻必須按照互聯網的傳播特性進行調整。優酷土豆是最早發力於PGC的視頻網站之一。

數字藏品二級市場能否放開？

“數字藏品商業模式處於探索階段，主要為一級交易市場。”湯泉補充，數字藏品領域整體發展態勢處於加速上升階段，在藝術品數字化和文創領域潛力巨大。

湯泉指出，目前我國還沒有完全明確地，針對數字藏品平台二級市場出台相關監管或禁止政策，但從禁止代幣炒作及前段時間大量封號不難看出態度。

“不是所有的平台都開放二級市場，就算有，對外也不能光明正大稱是支持流通轉賣的平台，對交易也有嚴格限制，甚至只允許贈送不允許售賣。”湯泉說。

他補充，由於國家對於數字藏品金融屬性的嚴格監管，發行模式受限，未來發展走勢將很大程度上與政策開放程度掛鈎。

“國內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完全合規的數字藏品二級市場，主流數字藏品平台現階段出於監管需要，不能也不會開放數字藏品的轉贈交易功能。”歐科雲鏈研究院高級研究員蔣照生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說，目前市場上存在的二級市場大都是用戶自發形成，或者某些中小平台非法組織的交易場所。

蔣照生指出，現階段，市場上確實已經出現了一些有國資背景或者取得部分合規資質的第三方數字藏品平台，但想開展數字藏品的二級市場活動，難度還比較高。

其稱，根據相關規定，如果想要在正式的交易場所開展數字藏品交易，必須經省級人民政府批准設立，或者需要取得國務院或者國務院金融管理部門的批准。

蔣照生認為，隨着數字藏品行業的持續發展，還是應該在審慎監管下逐步放開二級市場交易，根據實際情況建立區域性或者全國性數字藏品交易平台，同時加大對數字藏品非法二級交易市場的打擊懲戒力度。

“目前國內一些頭部運作比較規範的平台，都沒有放開二級市場交易。一旦開放二級市場，可能會引發較大風險。”一位區塊鏈業內人士對記者強調說，數字藏品一旦被賦予金融屬性，便會落入監管範疇。

在他看來，目前國內數字藏品生態還處於探索階段，需要積極穩妥的發展。“2017、2018年的代幣教訓已經很清晰了，當時市場參與者沒守住監管的底線，如今，又為什麼要再去試探底線呢？”

2017年9月4日，中國人民銀行等七部委聯合發布的《關於防範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指出，代幣發行融資是指融資主體通過代幣的違規發售、流通，向投資者籌集比特幣、以太幣等所謂“虛擬貨幣”，本質上是一種未經批准非法公開融資的行為，並要求各類代幣發行融資活動立即停止。

“一旦越界導致風險集中爆發，便可能會對該行業健康發展帶來較大負面衝擊。”上述區塊鏈業內人士強調，貿然放開二級市場的交易，肯定會引發炒作。“對於真正想踏踏實實長期投身區塊鏈應用創新的從業者來說，這是一個危險的舉動。”

炒作風險已經顯現

高速發展的新興市場必然帶來對監管的需求，更不必提，炒作風險已在iBox等平台上顯現。

5月17日，iBox平台數字藏品全線下跌，多個圖片式數藏系列跌幅超過 70%；一天後，部分藏品開始30%-80%的上漲；兩天後，iBox多個數字藏品再現跌幅，幅度在5%-20%區間。

一位在iBox平台中炒作數字藏品的人士對記者爆料稱，該平台通過各種活動提高NFT的價格，吸引用戶進入二級市場交易。

“iBox平台數字藏品火爆，上漲幅度大。”該人士說，平台會通過優先購、合成新藏品、空投等活動刺激用戶購買數字藏品再高價轉賣。“此外，只有在‘優先購白名單’內的用戶，才有資格購買上新藏品。而若要成為‘優先購白名單’的一員，要擁有指定藏品。”

“出一個合成，大家就會瘋狂去買。”上述人士解釋，主要是因為用這些藏品合成的新藏品，很有可能會享受到下一次優先購，通過優先購特權提前購買到手的玩家，可將這件藏品高價轉賣。

“但這種操作，一旦找不到接盤人，就可能血本無歸。”該人士補充。
據這位爆料者介紹，對iBox平台存在的問題主要有提現不到賬、付款后未發貨、交易后錢未到賬、虛假宣傳等，並且發現該平台涉嫌作品侵權行為。

另一位人士也對記者爆料說，ibox平台通過現金獎勵拉攏獲客。“一個人註冊即可獲得16元，然後吸引用戶下載APP，買入數藏產品。”他還表示，目前很多會員因為各種原因被平台封禁。

截至記者發稿，iBox暫未回應記者的郵件詢問。

監管開始發出信號

針對數字藏品的相關政策與法規的信號，自今年上半年以來陸續開始釋放。

1月28日，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發布《互聯網信息服務深度合成管理規定（徵求意見稿）》。該《徵求意見稿》第二條規定：“本規定所稱深度合成技術，是指利用以深度學習、虛擬現實為代表的生成合成類算法製作文本、圖像、音頻、視頻、虛擬場景等信息的技術。”

4月13日，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中國銀行業協會、中國證券業協會聯合發布關於防範NFT相關金融風險的倡議。在倡議聲明中，三家協會提出了多項行為規範，其中包括：要求會員單位不為NFT交易提供集中交易（集中競價、電子撮合、匿名交易、做市商等）、持續掛牌交易、標準化合約交易等服務等。

“目前國內在數字藏品領域的監管體系尚未建立，儘管已有多個行業協會聯合發布關於數字藏品產業發展的倡議及聲明，但這些並不具有法律效力，無法有效引導和管理數字藏品產業。”蔣照生表明。

他建議，一方面，相關主管部門要加快完善監管體系，明確監管思路，制定數字藏品發展標準，明確各參與方的權責義務，並聯合多方主體，共同促進行業健康有序發展。

另一方面，數字藏品相關運營主體要加強合規自律，強化風險防控意識，通過主動申請合規經營資質、加速技術能力創新、完善外部監察機制等手段主動規避風險，合規合法開展各項業務。

“數字藏品市場長期發展的前提是合規，核心是創新。”蔣照生稱，數字藏品市場在發展時，首先要以合規為前提，其次是要堅持創新：既要注重技術創新，提昇平台的技術服務能力；同時要加強IP資源創新，豐富數字藏品的IP生態。

湯泉表示，如何保證數字藏品相關原生資產的確權問題；如何構建允許二次交易而不產生惡意炒作的市場和監管機制；如何實現跨平台的藏品流通和交易，是目前數字藏品市場長遠發展的關鍵問題。

蔣照生提醒，目前數字藏品市場依舊存在投機炒作的可能性，仍需保持高度警惕。

“積極立法是妥善利用新技術、鼓勵創新業態發展的必要路徑，相關部門應進一步明確數字藏品屬性，逐步將其納入監管體系之中，以規避可能造成的金融或法律風險。”他說。
（策劃、統籌：馬春園）

（作者：胡天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