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2點，深圳貨車司機桂寶林駕車出現在他家附近的一個充電站，這是他每天拉貨結束后給貨車充電的時間。“白天充電一塊多一度電，凌晨以後只需要六七毛錢，花40多分鐘便可充滿。” 他說。
過去，桂寶林是一名開燃油車的貨運司機。去年6月，他在貨拉拉平台上租了一輛新能源貨車跑貨運，成為平台上十多萬新能源貨運司機中的一員。
在國家利好政策的支持下，燃油貨車的路權限制、貨車通行證管控愈加嚴格，新能源貨車變得越來越普及，同城貨運開始駛進“新能源時代”。
貨車司機的新能源“賬本”
近年來，國家部委先後發布了一系列政策以推動新能源汽車在物流領域的滲透率。
早在2017年末，交通運輸部等18部委聯合發布《關於組織開展城市綠色貨運配送示範工程的通知》，該文件明確了新能源物流車在國家物流體系中的發展方向、近期目標和具體措施。
2021年，交通運輸部印發《綜合運輸服務“十四五”發展規劃》也提出，加快新能源城市物流配送車輛應用，穩步提高城市物流配送新能源汽車比例。
油價的持續上漲，最終促使桂寶林下定決心“棄油擇電”。
他算過一筆賬：如果跑貨運一天收入800元，大概需要跑300公里，在不放空的情況下，燃油貨車需要約300元的成本，新能源貨車只需要40、50元，成本相差明顯。
其實對於很多新能源貨車司機而言，心裡都裝着一本新能源“賬本”。駕駛新能源貨車后，桂寶林除了通常在凌晨后給貨車充電，還總結出一些省成本的小技巧。如在堵車的時候，新能源貨車耗電不大，在城市跑反而省電，因為根據新能源貨車的原理，走走停停、剎車的時候部分動能會被回收，能省一些電，而燃油貨車在堵車的時候較為耗油，比較費錢。
一直以來，司機對於新能源貨車的態度是“又愛又恨”。有人說新能源貨車續航短、自重大、拉貨少、中看不中用；也有人認為新能源貨車無污染、不限行、使用成本低，確實“真香”。
公開數據顯示，目前的貨運市場油車仍是主力軍，新能源貨車保有量佔比為2%，但通過價格上的補貼和減稅降費予以調劑，同時給予路權傾斜，新能源貨車在同城貨運中的佔比呈現出快速上升趨勢。
桂寶林發現，深圳市內跑貨運的麵包車幾乎都是掛綠牌的新能源貨車，連新能源大貨車也多了起來。“新能源貨車是未來的趨勢。”他說。
（貨車司機桂寶林與他的新能源貨車）
以貨拉拉平台為例，新能源貨車的比例在不斷攀升。2022年7月，平台上活躍司機中利用新能源貨車跑單的司機佔比接近18%，達到歷史最高值。
界面新聞根據汽車工業協會公布數據整理，從全行業看，2021年貨車銷量428.8萬輛，同比減少8.47%，而新能源貨車銷量為13.1萬輛，同比增長126.08%，佔比也從2020年的1.24%增長到3.06%。
儘管當前新能源貨車銷量仍處於較低水平，但從銷量增速以及佔比來說均處於快速增長態勢，這主要源於“雙碳目標”的推進，加快了物流貨車新能源化的進程。“十四五”規劃也明確新能源汽車的推廣目標，到2025年底，物流配送領域新能源汽車佔比將達20%。
另一方面，傳統的燃油貨車具有高能耗、高排放、高污染的特點，是城市重要污染物氮氧化物和顆粒物的主要來源。《新能源汽車產業發展規劃（2021-2035年）》提出，2021年起，國家生態文明試驗區、大氣污染防治重點區域公共領域新增或更新公交、出租、物流配送等車輛中新能源汽車比例不低於80%，從宏觀數量角度提出了目標。
同城貨運駛進“新能源時代”
當新能源貨車駛進時代洪流，聞風而動的首先是各大貨運平台和物流企業，它們紛紛加大自身新能源貨運的業務比重。
在目前新能源物流車的銷量中，有相當一部分車輛服務於貨拉拉和快狗打車等網約貨運平台。
“同城貨運市場是新能源貨車推廣應用的熱門市場，貨拉拉等網約平台是同城貨運供需對接的超級入口，規模效應較為突出。”物流行業專家楊達卿對界面新聞表示。
楊達卿分析，互聯網貨運平台能為新能源貨車的集中、精準推廣提供便利窗口，平台可以通過推出優惠措施等方式，激勵貨車司機優先採用新能源貨車配送，加快新能源貨車的規模化推廣應用。此外，平台還能基於需求數據，幫助車輛生產企業圍繞細分需求提升車輛標準化、專業化。
貨拉拉租車買車業務數據也印證了楊達卿的判斷。數據顯示，2022年1-7月，貨拉拉租車業務在覆蓋的城市基本實現100%新能源貨車交車，而賣車業務中，新能源貨車銷量佔比超過70%，同比增長接近700%。
“貨車新能源化具有很強的吸引力，因為隨着路權限制、貨車通行證管控愈加嚴格，貨運燃油車收到的限制越來越多。在新能源貨車政策利好，且營運優勢明顯的環境下，我們越早推廣布局新能源貨車，就越能在未來的貨運領域佔據一席之地。”貨拉拉租車買車業務負責人陳國基對界面新聞表示。
據介紹，貨拉拉平台目前的新能源貨車車型主要集中在中面小面，也就是2.3米及以下的車型，現在這部分市場的需求非常明顯，包括生鮮配送、藥品配送、小物件商品配送等。
（深圳一個停車場的新能源貨車）
在新能源物流領域，除了互聯網貨運平台，傳統物流企業也是重要玩家。作為全國最大的快遞企業，順豐則主要通過與整車廠商、第三方物流車租賃公司合作，推動新能源物流車的應用。據順豐速運新能源汽車項目負責人介紹，順豐在全網投入運營的新能源物流車已經超過20000台，覆蓋了大部分的業務場景。
早在2020年1月，京東集團便宣布其北京自營物流車已經全部替換為新能源汽車，並計劃在未來兩年時間內將全國的京東自營物流車換為新能源汽車，五年內通過補貼等激勵手段將合作夥伴的自營車輛也逐步替換為新能源車。
在政策引導和環保大背景下，各大車企、新能源整車製造企業也紛紛入局新能源物流車，希望在這條賽道上搶跑。數據顯示，2022年上半年新能源物流車累計銷售81797輛，同比增長84%，銷往全國300多座城市。
新能源物流看起來勢不可擋，但新能源貨車存在的一些問題仍令部分司機感到糾結，主要包括電池能力不足、電池衰減快、充電不方便等。
具體來看，新能源貨車續航里程縮水的技術問題短時無法解決，但可提高充電樁密度等保障新能源貨車正常出行的公共基礎設施建設，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緩解人們的里程焦慮。
業內人士分析，新能源貨車從屬於工具車，相較於乘用車而言，只要提前做好運輸計劃，就可以克服充電慢、續航短等問題，大大減少平台司機的運輸成本。此外，目前已經有很多廠商提出換電模式，具有“即換即走”的優點，能解決新能源汽車裡程焦慮中的充電樁不足、充電耗時長等問題。
而一些貨車司機拒絕新能源貨車的原因是覺得電池貴：“如果電池老化了，換電池太貴，還不如直接換車。”純電貨車最重要的就是電池、電機、電控，其中的核心就是電池。能載多重的貨、能跑多遠的路，都取決於電池的質量。
“電池的衰減是必然的，但其衰減速度並沒有很快。”上述業內人士說，“新能源汽車電池早就制定了完善的標準，國家規定電動汽車電池組需要8-12年的質保期。如果在保修期內電池的衰減率超過20%，製造商將承擔全部責任，必須免費為用戶更換和修理電池組。”
新能源貨車推廣的“城市樣本”
在國家的大力推廣之下，越來越多的城市加入到新能源物流車的推廣行列，不少城市相繼推出了路權和運營補貼等相關政策。此外，在車輛牌照方面，很多城市都限制了燃油貨車指標，而給新能源車輛更多指標。
“經濟、環保、不限行，是我選擇新能源貨車的主要原因。”王川是一位來自海南儋州的貨拉拉司機。據他觀察，海南島上已經很少有燃油車在跑貨運了，“用燃油車的主要是之前買車的那一批師傅，最近這兩年很多人都是選擇新能源貨車。”
海南是中國首個提出2030年全域禁售燃油車的省份。今年8月22日，海南省人民政府印發海南省碳達峰實施方案，提出到2025年，公共服務領域和社會運營領域新增和更換車輛使用清潔能源比例達100%。到2030年，全島全面禁止銷售燃油汽車。
王川分析，海南目前各個縣市都布有充電樁，司機充電方便，配套設施的完善加速了新能源貨車的普及。
據海南省發改委統計，截至2021年底，海南全省累計建設充電樁47202個，較上年增加了約78.8%，省內202個鄉鎮建設充電樁覆蓋率達到93.6%。2021年全省新建充電樁20938個，完成年度任務計劃的209.4%。
海南島面積3.54萬平方公里，全年平均溫度為23℃-29℃，王川全島跑一圈下來700多公里，一般需要充兩次電。他認為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事實上，得益於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以及相關政策的推行落地，海南已成為國內新能源汽車推廣應用的前沿高地。
截至今年6月底，海南全省新能源汽車保有量已達15.9萬輛，占汽車保有量的8.91%，高出全國平均水平5.7個百分點，保有量佔比連續趕超天津、北京，僅次於上海，居全國省級地區第二。
貨拉拉平台數據顯示，海口駕駛新能源貨車的司機佔比已超過80%，深圳、廣州、成都佔比超過40%。海口的新能源貨車普及程度遠超出中國其他城市。
不過，從新能源物流車保有量來看，深圳在全國乃至全球城市中排名第一。按照規劃，深圳還將持續提升新能源物流車比重，至2025年新能源物流車力爭達到11.3萬輛。
（行駛在深圳華強北的新能源貨車）
新能源物流車從2015年規模化推廣至今，深圳表現一直突出，不只是在銷量上，同時也體現在政策支持力度、運營支持力度上。
深圳是國內最早推出並實行新能源物流車運營補貼的城市。除了真金實銀的支持，在新能源物流車使用上，深圳還開放了大量的路權限制。自2018年以來，深圳市就出台了新能源牌照不限行的相關政策。
深圳的經驗也被國內眾多的城市所借鑒。實際上，國內各大城市都能看到“深圳模式”的影子，如路權政策、綠色物流區，以及全國各地運營經銷商都翹首以盼的運營補貼等。
目前，交通運輸部、公安部、商務部已開展了兩批城市綠色貨運配送示範工程，共計46個城市。第三批綠色示範城市申報工作也已經啟動。據界面新聞不完全統計，上述46個城市中，有超過30個城市已經發布支持新能源物流車發展的政策。
“受益於國家大力推進新能源貨車的應用，各地推進城市綠色貨運配送示範工程，新能源城配貨車在部分省市享受通行便利，同城貨運平台通過營銷合作等多種方式進一步加快了新能源貨車的推廣應用。”楊達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