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陳春花爽文調查:起源,故事演繹,及產業鏈

近日,華為和陳春花雙雙回應,對“陳春花是華為軍師”等市場傳言進行澄清。華為表示,近期網絡上有1萬多篇誇大、演繹陳春花教授對華為的解讀、評論,反覆炒作,基本為不實信息。華為強調與陳春花教授無任何關係,華為不了解她,她也不可能了解華為。

華為的堅決態度一度還引起一些人的指責。隨後,陳春花也表態,“這些文章並非本人所寫;華為是本人的學術研究案例之一;本人已聘請律師就此類侵權行為追究責任”。

陳春花還指出,“我和華為都是受害者。”

事件的雙方都稱是受害者,那在這場風波背後,誰才是獲利者?換句話說是誰在生產這些文章?他們為什麼選擇華為和陳春花?

回到事情的原點

小作文是如何泛濫的?

處在輿論漩渦中的陳春花並非等閑之輩。陳春花是南京大學商學院企業管理博士后,教授、博導,現任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BiMBA商學院院長、北京大學王寬誠講席教授、知室聯合創始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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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新希望六和股份有限公司聯席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 她還獲得《福布斯》中國最具影響力商業女性TOP10,連續五年蟬聯《財富》榜單。

陳春花在多所國際頂級大學任教,數十部著作,主要的研究成果是“協同共生論”,關注企業數字化時代的轉型和升級。陳春花還創立了商業教育平台“知識實驗室”(知室),把自己的理論用到實踐中。

陳春花與華為的傳言原點還要回到2017年。

2017年1月17日,陳春花在其個人微信號上發表了名為《與任正非先生:圍爐日話(十五則完整精華版)》文章。

文章中這樣描述,“2016年歲末,田濤、孟平、曹軼,還有姚洋教授,我們一起與華為創始人任正非先生見面交流,早上9:30時見,想不到到了見面地點,任先生已經早早在那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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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後來考慮到一行人穿着單薄,任正非把會面地點換成了帶壁爐的會議室,而為了“轉場”,任正非親自開車帶陳春花等一行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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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文章的內容基本就是任正非的一些觀點,陳春花概括成了15點,並用《圍爐日話》的名字記錄了下來。

就是這樣一件事,當時有自媒體便借題發揮,寫出《她的商界影響力媲美孫亞芳,遠超孟晚舟,任正非親自為她開車》,文末還顯示贈送陳春花《經營的本質》和《管理的本質》詳細筆記。

後來類似的文章就開始泛濫,在這些文章中,陳春花被不斷神話,經歷被描述的越來越誇張。

此外,在這些文章中陳春花與華為的綁定愈發緊密,陳春花成了“華為軍師”“華為海軍司令”,甚至有“任正非不顧華為高管的反對,堅持自己駕車接北大女教授陳春花”、“任正非親自開車接陳春花,卻遭對方直言:你的企業馬上面臨虧損”、“聽從女教授3點忠告,任正非向離職員工道歉:回來吧,是公司錯了”等誇張的描述。

在被一步步誇張演繹下,陳春花似乎成了華為的救星。這種類似的內容充斥在短視頻平台和內容平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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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華為,陳春花曾就職過的一家公司六和集團也成為了小作文編造的素材。在這類文章中,陳春花成了帶領六和起死回生的關鍵人物,兩次拯救了危難之中的六和。

在這些小作文的描述中,陳春花救了六和后急流勇退,一股深藏功與名的感覺。

如果傳言繼續,估計不久之後,陳春花就又成了六和的救星了。

爽文外的自我包裝:

並不低調

提及柳傳志、任正非、張瑞敏、劉永好

陳春花稱市面上那些誇大演繹的文章並非本人所寫,那麼她對華為又了解多深呢,是否如華為所言“華為不了解她,她也不可能了解華為”?

陳春花的個人公眾號名為“春暖花開”,目前已經發布了1300多篇原創文章。所有文章中(包括轉載的)有提到華為的就有超過40篇,提到任正非的也有近40篇。

在翻看了大量陳春花撰寫的有關華為的文章后,我們發現其實陳春花基本都是站在研究者的角度分析華為,並沒有提到自己為華為做過什麼。

事實上,陳春花的很多文章都對華為的分析挺深入,華為作為案例出現的頻率也非常高。

天眼查App顯示,陳春花目前共關聯6家公司,其中存續狀態的有3家,分別為雲南白藥控股有限公司、上海知到知識數字科技有限公司、春花(上海)管理諮詢有限責任公司,其中陳春花在雲南白藥公司中擔任董事職位,在後兩家公司中擔任股東,分別持股33%、10%。

上海知到旗下擁有“知室”品牌。陳春花是聯合創始人,個人訂閱號“春暖花開”認證主體也是上海知到。

知室官網顯示,其初心是以陳春花協同共生論指導、以數字化技術賦能組織學習,幫助組織創智、行動、持續成長。

知室訂閱號“at知室”2018年11月一篇推廣陳春花課程的文章中,曾這樣介紹陳春花:“任正非、柳傳志、張瑞敏等企業家都先後與其對話,探索中國企業管理實踐的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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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除此之外,陳春花在其他公開渠道並未透露過其與華為及任正非的其他關係,也未曾說過她有“華為軍師”的身份。

此外,在知室官網有關陳春花介紹視頻指出,“陳春花一位成績斐然的商業領袖”,2003年以臨時操盤手出任六和集團總裁,“跨入行業第一”。2013年又擔任新希望六和聯席董事長、首席執行官,“引領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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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說明下六和集團和新希望六和是同一家公司,只不過是不同時期的名稱。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新希望六和官網中並沒有找到陳春花的一點信息。

知室的宣傳視頻稱諸多著名企業家都受益於她,配圖中大多是一些對話活動的現場,出現了新希望集團董事長劉永好等企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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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業鏈調查:

盜版商在漁翁得利?

有爽文鏈接導流到正版出版社、培訓課

事實上,這次事件中不僅華為和陳春花自稱是受害者。出版、圖書相關的幾家公司也發聲了。

陳春花的大部分著作是由機械工業出版社出版。昨日,機械工業出版社發布《嚴正聲明》稱,誇大、演繹陳春花教授對華為解讀、評論的文章和視頻,就是用虛假信息吸引流量、售賣盜版圖書。

聲明還表示,機械工業出版社已於2021年11月對涉嫌製作與傳播該文案的盜版書商(包括自媒體賬號),向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而噹噹網也表示此事源於盜版書商、個別自媒體,為銷售盜版書籍做引流,將一兩篇文章反覆杜撰成不同版本,冠上搶眼球、甚至庸俗標題。

兩家圖書相關的公司均將矛頭對準了盜版圖書

潤米諮詢董事長劉潤也指出有一條“盜版書營銷產業鏈”。他們靠“誇大宣傳”獲得流量,靠“賣盜版書”獲得利潤。

劉潤稱也遇到過自己的書被盜版,營銷套路和陳春花的類似。

三言財經也發現其中一些文章中、視頻下就有購書鏈接,加不上鏈接的就在文章中賣力推薦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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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短視頻賬號的大部分視頻都是在賣書,視頻內容無非是些心靈雞湯,要不是名人軼事,要不是影視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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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線判斷是否為正版書籍是件難事。可以參考的無非是價格、購入渠道,因為盜版書籍通常與正版從表面上沒有明顯差異。

但是如果價格過低,或者是非正規渠道,就有可能買到盜版書籍。當然收到貨也可以通過印刷質量、防偽標誌等方面去辨別真偽。

而有的鏈接則導流到陳春花書籍作品的出版社店鋪里,比如她的《價值共生》的出版社“人民郵電出版社”的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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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買書的,還有很多就是蹭流量的,賣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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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商學院院長牛華勇這樣說,“搞培訓的人,本來就是想這麼煽情一下,忽悠幾個焦慮中的企業家報個班,然後吹過了。陳春花老師都不一定知道。”

微博大V“鍋蓋頭司令”則認為,這場糾紛的主要原因,是許多自媒體不負責任地演繹誇大,流傳越來越廣,導致當事人不得不出面回應。

爽文營銷之外:

應該給企業顧問、學者、軍師澆盆冷水

華為的這次態度很堅決,絲毫沒給陳春花留面子。

有知名學者秦朔表示:“華為把話說絕對了,而且也不準確。”在秦朔看來,當初是華為邀請陳春花到華為講課交流的,結果現在說沒有任何關係。

經濟學家任澤平認為這次的憤怒澄清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被長期造謠混淆是非那麼久,“主要是對不良自媒體起到震懾造謠的作用。”

不過任澤平也覺得陳春花應該早點出來澄清,更能展現學者風骨,也能避免現在的尷尬,現在是企業先開口有點被動。

之前所以沒引起轟動,那是因為既然事件的兩大主角都沒發聲,其他利益相關方也不好意思表態。

其實在這個事件中,有着複雜的利益牽扯。自媒體或者說營銷號需要流量,華為這種自帶流量的企業成了最好的獵物,而陳春花成了“獵奇”故事的素材。

而盜版書商也乘機坐上了這艘流量大船。人們總喜歡傳奇故事,越是曲折越是動聽。

從頭到尾,華為是最大的受害者,因為從中得不到一絲好處。這也能夠理解那份略帶些憤怒的聲明。

如果沒有華為的嚴苛否認,也許事件的其他幾方不會開口。

事實上,這件事只是惡俗營銷的一個縮影。名人、名企太容易成為供人消遣的佐料,而更可悲的是,不否認就成了默認,否認了也沒人聽。

此外,那些學者或者說所謂的企業顧問、企業軍師,並不能替公司拍板決策,他們通常是根據自己的專業和知識給出意見和建議。

而那些爽文把學者塑造成了神,既能拯救一家大公司於危難之中,甚至締造世界級企業。

而有的學者、顧問看到這些爽文,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爽文也抬高了自己身價、和業界地位。

越是大公司決策就越難,一個外來人想左右公司的生死簡直是痴人說夢,創始人和核心團隊才是決策中心。

就如任澤平所說,學者既不要去承受那些承受不起的公司成功的虛名,也不可能承受公司決策失誤的最終責任。

那些成就你的虛名,也可能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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