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個月，美股在連續增長超過13年的牛市后，調轉車頭，一路下跌。這一崩盤讓不少人都感到恐慌。但對於科技圈來說，這還只是水上的股市。實際上，在水下更是暗流涌動——沒上市的明星獨角獸的期權在二級市場估值崩盤，即將上市的公司恐面臨流血IPO，曾經行業龍頭一般的基金公司面臨巨額虧損，而為整個行業注入熱錢的投行們也已經調轉船頭，尋求自保。
與這些相比，股市裡的大跌，不過是冰山一角。
容易來的錢，沒了
本周，軟銀表示，在科技領域的投資大跌幾十億美金后，其對科技領域初創公司的投資將大幅度縮水，減少大約50%-75%。很多軟銀投資過的公司已經為下一輪融資感到頭疼。
另一家擁有21年歷史的老牌投行Tiger Global在今年的科技股拋售過程中已經損失了170億美金。這是對沖基金歷史上最大的損失之一，是基金投資失敗歷史中絕對值得記錄的一筆。據英國《金融時報》，根據Edmond de Rothschild集團的對沖基金計算，Tiger Global的對沖基金資金過去四個月損失的錢幾乎是2001年後他們所得收益的2/3。
分析機構Altimeter的Brad Gerstner表示，對沖基金沒有對這一波市場波動進行足夠的風險對沖。
同一時間，高盛也有一些改變。由於美國對於SPAC上市監管審查逐漸嚴格，他們正在調轉車頭，遠離SPAC市場。除了監管問題外，過往一段時間，SPAC上市的公司在市場上表現相當不佳。例如滑板車公司Bird的股票就在近日跌破1美金。截至發稿，其盤后價格為0.99美金。半年前上市時，其首日股價大約在8美金/每股。如果連續跌破1美金，這家公司就不得不宣告退市了。
截圖自MarketWatch
加密貨幣領域情況可能更加糟糕。除了穩定幣Luna價值幾乎下跌為零，Coinbase價值已經下跌80%。甚至其CEO Brian Armstrong放出話表示：如果公司出現問題，面臨倒閉，那用戶很可能無法拿回他們的加密貨幣。
難熬的初創公司：不衰退就等於增長
當然，投行們縮減投資勢必會對下游的初創公司帶來生死存亡的挑戰。
如果說過去幾年，靠燒錢獲得增長獲得更高的估值，從而找到更多的“接盤俠”是硅谷運行的法則之一，那現在，攥緊錢袋子、用最少的錢到達終點才是創業公司CEO們的新功課。
現在的情況，對於創業公司來說，就是“容易的錢”(Easy Money)沒有了。根據Protocol的報道，未來，初創公司能獲得的融資將在短期內減少70-80%。
CB Insights公布的數據來看，全球風險投資在2022年第一季度的8835筆交易中籌集到了143億美金，比上一季度下降了約20%。
“今年年初以來，公開市場的不斷調整一直在影響着私募市場的情緒。”PayPal創始COO David Sacks告訴媒體。最慌張的是那些投資了成長型公司的投資人，做早期投資的暫時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Crunchbase的數據也印證了他的看法。種子輪初創公司在2022年4月共籌集30億美金，同比增長14%。然而對後期創業公司的投資同比卻下降了19%。
整整一代年輕創業者和投資人都是在過去13年連續增長的牛市中的後半段加入這個行業的。Benchmark 投資人 Bill Gurley接受採訪時對此感到擔憂。
“這個下降的過程會讓大家感到驚訝和非常痛苦。我們正站在懸崖邊。”他說。
一些投資者把現在的情況比作2000年和2007年暴風雨來之前的狀況。這甚至讓人想起來2008年紅杉資本發出的某日警告——RIP，好日子。這份目前還可以搜到的創業公司低潮保命指南目前還被保存在一個公開文檔中。在那份保命指南中，紅杉資本表示創始人要削減成本，把每一塊錢都花在自己身上。
截圖自紅杉資本官網
不光是投資人的警告，這樣的真實例子也正發生在現實的硅谷。
例如上個月，籌集了1.2億美金投資的一鍵支付初創公司Fast向投資者表示，他們計劃裁員一半以上，尋求接盤賣家。但由於融資的錢已經燒光，寒冬里無人接盤，這家估值110億美金的初創公司就在幾天後宣布了徹底關門倒閉的消息。內部人士對媒體表示，這家公司關門的原因是燒錢過快、招聘人員過多。
擴張過快意味着創業公司不得不裁員度日——僅過去一個月，Cameo解僱了1/4員工，Thrasio解僱了1/5的員工，On Deck裁員了1/4員工。
投資圈人士告訴Business Insider，大部分原因是用於私募領域的融資資金正在變得越來越少。這些燒錢過快的公司難以獲得預期的融資。
根據TechCrunch的統計，到今年4月，對初創公司的風險投資總額為470億美金，是過去12個月來的最低金額。
總之，對於這些公司來說，接下來是不能再依靠燒巨額融資度日，而是需要認真想想如何重新計劃支出並想辦法讓已有的現金儲備維持更長時間。A16z的Justin Kahl和David George甚至為此發布了一個框架，來教育創業者節省現金、完成未來場景規劃。同時，他們也表示現在公司的估值也需要被重新計算。
在這個糟糕的市場中，不少明星企業都發揮了渾身解數希望在市場徹底冷卻前多積累一些過冬的糧食。他們中的一些公司選擇在融資過程中延後自己這一輪融資的截止日期。
最新的一個案例就是Faire。這是過去幾年高增長的電商公司。根據TechCrunch報道，最近這家公司延長了其G輪融資的時限，籌集了額外的4.16億美金，使得這輪融資金額相較之前多了一倍。去年11月，其宣布的G輪融資金額為4億美金。
不過，相對比融資金額的大幅度升高，這家公司的估值卻沒有太大變化——從去年11月G輪融資開啟時的125.9億美金僅僅多了2億美金。Durable Capital Partners、D1 Capital Partners以及Dragoneer Investment集團共同參與了這一輪融資。延期自己的這一輪融資讓這家公司在寒冬到來時多儲存了4億美金資金。這一輪總融資數字達到了8.16億美金。
這樣的做法目前在硅谷並不是唯一的個例。越來越多的公司選擇延期自己已經完成或者正在進行的融資輪，讓更多的VC入場。
二級市場的意外竄動
初創公司目前面臨的不單單是收入減少。另外一個大問題就是估值急速收縮。在特定領域，當上市后的龍頭企業股價下跌，市值腰斬，勢必會影響同一賽道未上市的公司的估值以及市場預期。例如Doordash的股價從去年底的245美金跌落到如今的65美金，下跌大約74%。這一下跌可能直接導致資本市場對於同類型公司Instacart的估值下跌。
本周，Instacart正式向美國政府提交了IPO申請。本來是件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喜事，結果卻遭到大量的人認為這是絕境里的最後一步——在已經大幅下跌的市場中流血上市。
David這樣總結現在的現狀：現在的創業公司也許並不期待上市了。因為目前公開市場（股市）對於這類增長型公司的市值糾正越來越嚴重。
除了上市可能發生流血割肉情況外，很多未上市的明星公司也都面臨一個尷尬——由於估值下跌，且其期權在二級市場成了打折貨。例如Cameo、Thrasio和Udacity這些未上市的公司在二級市場交易過程中，都遭遇了打折出售的窘境。
“總體而言，人們普遍認為在2021年進行融資的公司目前正在經歷40%-60%的折扣。“Manhattan Venture Partners的合伙人Andrea Walne告訴Business Insider。這家商業銀行專門從創始人、員工等現有股東手中購買二級股票。
根據Crunchbase的數據，去年有大約3295億美金湧入初創企業，比2020年增長92%。在這個過程中，甚至初創公司的創始人們都擔心估值過高，增長過快。但隨着風險投資在今年突然鎖緊，通貨膨脹越來越嚴重，經濟普遍面臨收縮，這種情況正在變得更糟糕。
一位紐約二級市場交易員告訴媒體，在他看來，市場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
其中SaaS初創公司受到打擊最為嚴重。Linqto CEO Karim Nurani表示，在二級市場，很多這個類型的公司的期權價值被砍掉了一半。他表示，在二級市場拋售的人群主要是三個來源。首先，一些即將上市公司的員工正在拋售自己手上未行權的股票。一部分可能是生活需要，一部分可能是感到恐慌，他們不想跟着公司流血上市，想嘗試提前止血以減少風險。
這裡面一半的情況可能是由於恐慌情緒決定的。一些35歲以下的創業公司員工早前從未經歷過這種市場。他們想要拋售是因為他們對從未見過的變化感到恐慌。
此外，一些早期風險基金正在出售手裡的股份，他們希望能夠在價格進一步下跌前鎖定一些利潤。倫敦早期投資公司Hoxton Ventures的合伙人Hussein Kanji表示，只要我們以相對合理的價格退出，雖然不如牛市裡賺得多，但還算過得去。”
最後一類，是大型跨界基金涉足創業公司投資。他們可能會面臨公開交易股票投資組合追加保證金的要求，所以他們正在拋售未上市的股票以籌措現金應對。
“在二級市場，他們每天都在聯繫我們，讓我們以6折的價格買入他們手中的股份。”紐約一位匿名二級市場交易員表示。在熊市中，每個人都嘗試獲得更好的資金流，所以每天來找到他們的人變得越來越多。“本月當股市出現大幅度下跌后，找到我們的人多到瘋狂。”他說。
總而言之，市場中的錢正在變得越來越少。在目前的狀況下，瘋狂的增長不再是唯一衡量一家創業公司的指標。更重要的是，這家公司想要達到目標，需要用多少時間以及消耗多少成本，以及能否撐過去“寒冬”。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發問：現在是2018年還是2008年？
已經沒有人懷疑，這是一個糟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