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着巴菲特學投資，你說他為啥總買可口可樂？”“我在抖音上看了，人家說‘你不理財、財不理你’，學會理財才能財務自由！”春節回家，小楊被家中長輩圍攻了。因自己從事財經相關行業，所以家中長輩按住剛剛趕到聚會現場的小楊，你一言我一語地問個不停。
小楊感慨：別人家老人都在玩養生，我家老人怎麼會去學理財？原來啊，老人們玩短視頻玩進了理財學堂。
免費或超低價“引人入局”
所謂理財學堂，是怎樣一步步“引人入局”的呢？
以年近五旬的李女士為例，她在抖音平台上經常看的視頻一般為萌娃、寵物、化妝等。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幫助同小區居民買了一本理財投資類的書，從此以後她的抖音“就不純粹了”。
平台發給她的推薦里突然出現了理財類短視頻。短視頻博主粉絲量巨大用詞專業，開口就是“複利”，閉嘴就是“時間的朋友”，巴菲特、猶太人的理財經驗侃侃而談。李女士看得不亦樂乎，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屏幕下方則是一個購買鏈接，僅需12元，就可以學到理財技巧。激動之餘，李女士馬上點擊了。
添加班主任微信后，李女士迅速被拉入一個“超的小白訓練營”微信群。某理財學堂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樣的小白群里存在大量“暗樁”，時機成熟將誘導真實學員付費。同時，群內會有講師和班主任兩個角色，講師負責講課，班主任負責引導和打卡。為節省成本，很多理財學堂的這兩個角色直接就是同一人利用固定話術在運行維護。
學習正式開始后，班主任每日督促學員進行打卡。學習內容一般都是名人成功案例，如巴菲特、芒格、羅傑斯等。據記者了解，這些所謂財富故事一般都粗製濫造、斷章取義，所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販賣焦慮。而所謂打卡一般為分享感受，此時群內的“暗樁”激情互動，讓入群的真實用戶更加信賴。
當小白訓練營臨近結束時，班主任開始推薦“進階課程”，同時暗示上進階課程后馬上就能賺取收益，年化收益率可超過15%。李女士怦然心動，然而近8000元的費用讓她猶豫不決。此時，群內的“暗樁”則曬出了自己的付款記錄！李女士再看看班主任的朋友圈，曬出的幾乎全都是學長學姐的盈利記錄，群內報名的人越來越多，在焦慮和猶豫中，李女士付了數千元的學費。
花費了數千元的李女士，真能如導師宣傳的“實現財務自由”么？大量投資者反映，多數理財學堂都存在虛假宣傳、誇大成果、師資較差、誘導消費、拒絕退款等問題。更有甚者，有理財學堂的所謂班主任在用戶退群后依然緊追不捨繼續販賣焦慮。
理財學堂緣何鋪天蓋地
據《國民財商教育白皮書（2021年）》顯示，我國目前共有1萬多家“理財教育”“理財培訓”企業，2019年新增2000家，較10年前增長800%。
野蠻生長的背後，這些理財平台如何盈利？對於理財學堂而言，其成本包括後端師資成本和前端投放成本。
師資方面，講師質量良莠不齊、缺乏專業性，課程同質化嚴重。由於行業門檻極低，大量財商教育機構並沒有課程研發能力，複製、粘貼就完成了課程開發，課件粗製濫造、專業描述錯漏百出等現象層出不窮。此外，大量兼職人員的存在，也為學堂的運營節省了成本。
理財學堂更大的成本體現在流量平台的廣告投放上。據了解，抖音平台前期的獲客成本為50元/人，而目前財商教育如火如荼，抖音、快手等平台也加強了審核，假設投放10000元的廣告能夠讓“算法”將此視頻推薦到用戶首頁，假設每個視頻能夠獲得10個用戶加微信並進入社群，那麼此時的獲客成本為1000元/人。
雖然獲客成本較高，但是有了社群就有了一切，而社群變現的辦法數不勝數。
假設在一個近200人的社群里有50個真實用戶，那麼該群的獲客成本為50000元，假設一堂高階課的價格為7000元，則至少需要7個人購買課程才能保本。據記者調研，一般而言，每個群裡面進行真實購買後進入高階群的人數一般大於10人。也就是說，這一輪投放已經盈利。據了解，此類理財學堂一般同期會運維多個微信社群，利潤極為可觀。
這只是冰山一角。某券商人士表示，理財學堂的大量微信社群成為其巨大資源，人在哪裡，利潤就在哪裡。以小白訓練營為例，若50個真實客戶都在群主和班主任的鼓吹下在某家券商開戶，然後老師又不停地在社群中教授短線交易課程，則這些用戶的每一次操作，都能夠為券商和理財學堂獲取利潤。小白訓練營尚且如此，高階訓練營呢？核心課呢？大咖課呢？此時，理財學堂已然成為“居間人”。
此外，某抖音財經垂類運維告訴上海證券報記者，在微信社群內進行其他直播帶貨、直接發展團購、為其他平台導流，也都成為社群的盈利方式。以記者加入的小白訓練營為例，先後有數十人加記者微信，試圖販賣其產品。
同時，理財學堂在流量平台上壯觀的粉絲數及關注數、驚人的視頻累計播放量以及數以百萬計的付費學員，讓理財類學堂甚至能夠獲得風投機構的融資。
當下，強黏性互聯網公司的用戶基本盤仍然穩固，對於理財學堂而言，只需要在平台上進行簡單投放，就能收穫巨大變現利潤，難怪流量平台和理財學堂趨之若鶩。
財商教育培訓亟待監管規範
為何李女士在淘寶買理財書籍，抖音卻能為她推送理財視頻？為何記者輸入理財就能看到理財學堂的引流信息？為何理財訓練營類的視頻會出現在我們的抖音首頁？
某不願透露姓名的前抖音工作人員表示，大數據時代難有秘密，只要你曾經關注過財經信息，算法推薦就會精準找到你。
長期以來，財商教育處於監管的“邊緣地帶”，我們欣喜地看到，監管已經在行動。
在流量平台監管方面，1月4日，國家網信辦等四部門聯合發布《互聯網信息服務算法推薦管理規定》，自3月1日起施行，要求優化算法推薦服務機制，維護用戶的算法知情權、選擇權。App運營者通過分析用戶瀏覽過的頁面、廣告、商品、話題等有針對性地進行商業營銷，如果未能充分告知並獲取用戶同意，則是侵害用戶合法權益的行為。
1月19日，國家發展改革委等九部門聯合印發的《關於推動平台經濟規範健康持續發展的若干意見》提到，依法依規打擊黑市數據交易、大數據殺熟等數據濫用行為；嚴厲打擊平台企業超範圍收集個人信息、超權限調用個人信息等違法行為。
中國信息安全研究院副院長左曉棟認為，要在治理違法違規收集用戶個人信息上下功夫，建議要向用戶提供不針對其個人特徵的選項，或向用戶提供便捷的關閉算法推薦服務的選項，並提供選擇或刪除針對其個人特徵的用戶標籤的功能。
在理財知識普及方面，中國證監會和教育部在2019年聯合印發了《關於加強證券期貨知識普及教育的合作備忘錄》，逐步推動將投資者教育納入國民教育體系，建立金融知識普及長效機制。
伴隨中國資本市場逐步成熟，理性的投資者群體對於構建一個規範、透明、開放、有活力、有韌性的資本市場至關重要。光大銀行上海花木支行私行理財經理唐佳吉提醒，世界上不存在穩賺不虧的理財方法，投資者面對的是變化莫測的市場，潛藏着很大的風險，即便全球最優秀的投資者，都很難實現長期穩定高收益，更遑論普通投資者了。
唐佳吉表示，期待相關監管部門完善監管規則，一是對企業或個人從事理財培訓要事先備案及審核；二是將從業人員納入資質管理，憑證上崗，課程內容和宣傳廣告要合規合法；三是針對線上五花八門的“理財學堂”，要聯合運營商和平台機構及時清理虛假誇大宣傳的違規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