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新加坡沒有改變對 Web3 的立場

上個月，FTX 崩潰對行業造成巨大震動。數據顯示，新加坡成為受 FTX 影響第二大國家，大約 4.3% 的新加坡人曾使用過 FTX 平台。新加坡政府控股的投資機構淡馬錫對 FTX 的總計 2.75 億美元投資已決定全部減記。

11 月 30 日，新加坡副總理兼財政部長黃循財在該國議會中回答議員質詢時發表的“加密貨幣沒有內在價值，新加坡沒有計劃成為加密貨幣活動的中心”等言論被個別媒體解讀為似乎新加坡後悔擁抱 Web3。

事實果真如此嗎？DeFi 之道採訪到了新加坡新躍社科大學教授李國權以及當地的區塊鏈創業公司 Beosin 負責人 Tommy，讓我們一起傾聽來自一線的專業人士的專業解讀。

DeFi 之道：“加密貨幣沒有內在價值，新加坡不看好加密貨幣”，新加坡監管當局是否認可這種說法？

李國權：

前半句符合實際情況，後半句是誤解。內在價值是金融領域對一項資產價值的衡量，這是通過未來法幣現金流計算來的。加密貨幣是另類資產，沒有法幣現金流，所以確實是沒有內在價值。但加密貨幣這種新興的價值不可以用傳統金融的方式來衡量。如果用內在價值來衡量加密資產的價值，就好像用捲尺來丈量特斯拉跑過的里程一樣不合適。不同的加密貨幣有不同的功能，比如交易媒介、價值儲存、去中心化的程度，社區擴展能力，安全設施，資產通證化來為底層資產引入流動性等等。加密貨幣的價值基於不同的功能，有着不同的衡量方式。估值仍然非常主觀而非客觀。

新加坡不看好的是加密貨幣的投機交易。新加坡看好且歡迎負責任的數字資產創新。不管這數字資產是加密貨幣或者不是加密貨幣，只要是普惠的，對社會有好處的，新加坡都會支持。比如新加坡就批准了幾家綠色金融交易所，將碳積分代幣化，來促進碳積分的價格發現，它仍在為加密貨幣交易所頒發許可證。

DeFi 之道：FTX 的崩潰，是否影響了新加坡的國際聲譽？

李國權：

有投資經驗的人士都知道投資過程中有失敗是在所難免的。淡馬錫長年的投資回報是高於行業水平的，相對於管理的資金規模來說淡馬錫對 FTX 的風險敞口並不大。此外，需要說明的是，FTX 的倒台跟新加坡政府沒有直接關係，因為金管局並沒有給 FTX 發放執照，FTX 在境外運營。而且在 FTX 事件發生前，其創始人 SBF 在多個金融中心都是受歡迎的對象。如果因為對 FTX 的投資失敗就認為影響新加坡的國際聲譽，我覺得是人們在找一個情緒的宣洩。對投資標的做盡職調查可以規避一部分風險，但不能確保萬無一失。這也是一個覺醒期，市場意識到創新投資是高風險的，只有資產配置才能化解不同來源的風險。更重要的是，淡馬錫是有具體計劃的領跑者，就像其他人一樣，他們只會在學習新技術時有所改進。這駁斥了所有關於新加坡改變方向的猜測。市場對淡馬錫的投資進行了過度的解讀。

DeFi 之道：淡馬錫投資 FTX 的失敗以及 FTX 的暴雷，是否會讓新加坡反思當下對加密貨幣的監管存在漏洞？是否會促使新加坡監管當局對加密貨幣採取更加嚴厲的監管？

李國權：

監管是指揮棒，可以起到引導和牽制的作用，但是不能保證馬群里沒有馬兒失控脫離隊伍。畢竟一個繁榮、活躍的生態里，參與者的數量比監管者多。所以說新加坡監管存在漏洞其實是不合理的。如果這個生態里就那麼幾家，我們所有監管者整天盯着這幾家，那他們想出問題都難，但也失去了意義。金管局不僅擔負監管，也有發展職能，根據行業或者公司的不同發展階段，與時俱進地採取相應的措施。新加坡通過友好的政策，吸引了大量的外資和人才，促進了后疫情時代新加坡經濟的發展，成為亞洲的金融中心，這成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甚至在 Luna 和 3AC 之前，MAS 就已經加強了對誘導散戶投機者的控制。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自 2014 年以來，他們一直在不斷發出警告。此外，一旦發現加密貨幣會帶來系統性風險，之前已經宣布監管將會收緊。新加坡對加密資產的經營一向保持友好但不寬鬆的態度，一直都是反對欺詐、投機、洗錢和不負責任宣傳。新加坡絕不允許任何不負責任的行為或創新破壞其信譽。信譽對新加坡金融體系至關重要。新加坡政策有序且穩定，這也是為什麼大家喜歡在新加坡創業。所以，有志於建立對社會有真正價值的Web3項目的創業者，不需要過多擔憂。政府要打擊的是擾亂市場秩序的作惡者，不鼓勵的是散戶投機。

DeFi 之道：新加坡匯聚了眾多加密貨幣的項目方、金融機構，他們直接或間接參與了加密貨幣的發行、交易等環節。新加坡不斷為這些機構提供便利（比如發放牌照），未來是否會“一刀切”完全把他們取締掉呢？

李國權：

2016 年，我邀請了 Zooko Wilcox 來給 MAS 的官員講授了如今大熱的零知識證明，從那以後，他們就成了最了解這個生態的人。新加坡的政策一向都是較為穩定和持續性，根據市場情況靈活變通。良好的營商環境是新加坡的根基。MAS 這些官員對市場很了解，看得很清楚，只打擊違法犯罪分子。自獨立以來，新加坡的財政政策從來沒有追溯或掉頭。政策的時間一致性是新加坡監管機構引以為豪的地方。

DeFi 之道：就像任何國家的金融市場都永遠無法杜絕投機炒作，加密貨幣投機同樣難以避免。新加坡多次重申“不想成為投機加密貨幣的中心”，如何才能做到？

李國權：

首先，政府層面就一直進行投資者教育，提示風險，不鼓勵散戶參與，以此進行正確引導。其次，MAS 禁止從業者在公開場合宣傳加密貨幣交易，只能在自己的社交媒體進行宣傳。據我所知，很多金融中心都允許交易所在公開場所進行誘導性宣傳，甚至放上有創始人頭像的巨幅海報。可見新加坡對於市場的爭取是比較克制的，我們是以良好的營商環境、高效的服務流程以及穩定的治安來成為加密貨幣的一個重要節點，而不是利用不負責任的手段成為中心。所以還希望媒體朋友多以客觀的視角來全面介紹新加坡的情況，來以正視聽。

此外，教育對塑造正確的投資觀念也起到了重要作用。新加坡的多所大學開設了區塊鏈、Web3、資產管理等相關課程。我所在的新躍社科大學就長期提供免費、開源的公益課程，來提供一個窗口讓人們了解、學習加密資產，找到正確的打開方式。這一點，就在走在很多國家和地區的前面。全球金融科技學院 Global Fintech Institute 最初由我提出並成立，一直與新加坡金融管理局攜手合作，為中小企業提供數字素養、可持續性和賦權。這個想法是為了讓人們和企業了解什麼是負責任的創新，以及他們如何保護自己免受剝削。我們的特許金融科技專業人士 (CFtP) 培訓了許多優秀的專業人士，利用技術服務社會。該計劃已被許多大學採用，甚至中央銀行家也在參加考試。監管有其局限性。只有通過教育來培養意識和道德行為，新加坡才能實現負責任創新的使命。

DeFi 之道：新加坡金融管理局董事總經理 Ravi Menon 在新加坡金融科技節上發表開幕致辭稱，“新加坡希望成為數字資產的中心，但不想成為投機加密貨幣的中心。”但是，以太坊聯合創始人 Vitalik Buterin 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新加坡將區塊鏈的使用與加密貨幣區分開來，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現實是如果你沒有加密貨幣，你擁有的區塊鏈就是假的，沒有人會關心它們。”您認為，離開加密貨幣的 Web3 是可行的嗎？新加坡想要什麼樣的 Web3？

李國權：

區塊鏈不僅僅只有公鏈，還有私有鏈和聯盟鏈。有些企業可能並不希望賬本公開，需要對使用的人進行核實，這種就適合使用私有鏈。有的業務包含的機密數據和非機密數據，這種就適合用聯盟鏈。只有公開的，無需許可的公有鏈，才需要加密貨幣來進行共識協調。所以並不是所有的區塊鏈使用都需要加密貨幣。加密貨幣之所以吸引更多的注意力主要還是在於價格的巨大波動，沒有代幣的區塊鏈項目也實實在在地我們生活中起了重要作用。散戶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消耗了行業的精力。

Web3 追求去中心化、隱私保護、數據保護、無需信任、無需許可，這就一定要利用加密貨幣來激勵各方達成共識。新加坡一貫以開放的心態對待 Web3，絕對不會一刀切。我們想要的是負責任的 Web3，具有強大風險管理能力的 Web3 以及創新能力的 Web3。這三點缺一不可。

金管局局長孟文能在十一月的金融科技節上的五行演講，告訴了人們新加坡想要發展的 Web3。也就是原子交易結算、資產通證化、即時及隨時匯款、可信的可持續性數據資料、可編程貨幣。這些應該是創業者應該大力發展的方向。其中一些舉措確實使用了無需許可的公鏈。值得注意的是，區塊鏈生態系統必須具有包容性才能繁榮發展。因此，結合人工智能、雲提供商、公共和私有區塊鏈、數據分析，我們可以擁有一個更完整的生態系統。每種類型的區塊鏈都有其缺點，只有一個巨大的區塊鏈是可能發生最糟糕的事情的。

區塊鏈最重要的是基礎層必須非常安全，不能妥協。我們必須尋求綠色能源，但我們絕不能通過放棄工作量證明來損害安全性。這是基本原則。一旦基礎層受到損害，我們就會危險地在沙子基礎上構建不太分散的第二層。雖然我們離不開加密貨幣，但放棄安全性是不能妥協的。

我認為未來 Web3 有兩個重要的發展方向，一個是無法監管，面向小眾極客的技術，這就要求這些 Web3 項目真正去中心、保護用戶隱私和數據。另一個方向是面向大眾的，這又分為受監管和不受監管。面向大眾的受監管 Web3, 需要有經驗的監管者、久經沙場的企業內部管理人、為大眾服務的治理方案以及低槓桿、少投機。面向大眾不受監管的 Web3 需要提供良好的用戶體驗，發展綠色金融、供應鏈、NFT 證書和去中心化身份。這些方向以外的 Web3 項目，可能都將走向失敗。

在新加坡，社區想要一個包容的、多鏈的、多技術的、安全的、可持續的、用戶體驗友好的、SME 為核心的、無邊界的、基於身份的、應用型的、保護數據的、保護隱私的 Web3。

DeFi 之道：新加坡對 Web3 和 crypto 有哪些有優勢的政策支持？

Tommy：

據我們了解，新加坡金融管理局 (MAS) 在監管方面推出了友好的監管沙箱‌，促進 DeFi、NFT 等區塊鏈創新企業進行低風險的實踐或測試。新加坡在今年 5 月啟動了資產代幣化的行業試點計劃‌“Project Guardian”，MAS 彙集了星展銀行和摩根大通等機構，在公鏈上試驗 DeFi 應用‌，涉及代幣化日元和新元的外匯交易以及代幣化政府債券的交易。EDB、EnterpriseSG 等招商部門也給金融科技創新公司提供了相關政策支持他們在本地的技術和市場發展，比如 Tech@SG ‌計劃為海外人才的工作簽證申請提供了便利。

DeFi 之道：華人創業團隊在當地發展有哪些便利？

Tommy：

作為一家在新加坡、香港、迪拜等地均有分部的國際化公司，Beosin 團隊在新加坡接觸到了很多華人 Web3 創業者。這個南洋島國有着非常友好的創業環境，對於華人背景的創業團隊來說，在新加坡發展有很多便利，包括：

創業氛圍濃厚：新加坡政府非常鼓勵創業，並對本地公司提供多種支持措施，包括貸款、補貼和辦公場所等。

良好的基礎設施和高效的商務環境：新加坡政府部門的辦事效率非常高效，規章制度清晰，法律環境可靠，使得創業者可以快速落地和發展。

全球化的市場：新加坡是一個全球化的金融中心，英文為第一語言，有着廣泛的國際金融和航空網絡，使得創業者可以輕鬆地進入全球市場。

多元文化的社會：新加坡是一個多元文化的社會，有着豐富的多元文化背景，使得創業者可以在這裡找到各種各樣的人才和資源。

DeFi 之道：在 FTX 暴雷后，監管對該行業的創業公司的態度是否發生變化？

Tommy：

加密貨幣領域的監管政策一直是一個熱門話題，FTX、三箭資本和 Terra-LUNA 的興衰提醒着整個行業風險控制的重要性。東亞及東南亞是加密貨幣企業家進行創新的完美舞台，不僅有龐大的人口基數可以為平台、項目提供海量的用戶，同時也有優秀的技術人才去快速迭代產品以滿足市場需求。我們看到監管機構也正在積極探索和踐行友好的引導扶持政策，只有當加密行業找到解決現實世界問題並實現大規模普及時，下一個健康的牛市周期才會到來。毫無疑問，新加坡將在亞洲及全球的數字經濟的下一個增長周期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DeFi 之道：你們公司在新加坡的規劃是怎樣的？

Tommy：

近一年來，Beosin 在新加坡開展、參與了幾十場活動。7 月，Beosin 參加了 DeFi 之道（巴比特海外）主辦的 GWEI2022 大會，並針對“Web3 的風險、挑戰、生態安全”系列話題做了主旨演講。9 月，Beosin 跟新加坡本地大學新加坡國立大學、新躍社科大學、新加坡區塊鏈協會和 FOMO Pay 等機構聯合成立了區塊鏈安全聯盟（Blockchain Security Alliance），旨在提高區塊鏈企業安全意識，協助 Web3 中文社區融入新加坡商業文化。10 月與 11 月，Beosin 在其辦公室主辦了多場線下 Web3 活動，邀請中西方嘉賓分享行業洞見。近期，Beosin 正在與新加坡、馬來西亞和美國的多所大學聯合策劃線下區塊鏈安全課程，並進行聯合人才培養計劃。我們希望能將區塊鏈安全知識普及給每一位新加坡 Web3 公民，同時，我們也熱烈歡迎新加坡的區塊鏈人才加入我們。

總結：

1、加密貨幣沒有內在價值是基於傳統金融的方式來衡量，加密貨幣的價值基於不同的功能，有着不同的衡量方式。

2、新加坡不看好的是加密貨幣的投機交易，新加坡看好且歡迎負責任的數字資產創新。

3、淡馬錫對 FTX 的投資失敗不會影響新加坡的國際聲譽，FTX 的倒台跟新加坡政府沒有直接關係，新加坡政策有序且穩定，有志於建立對社會有真正價值的 Web3 項目的 創業者，不需要過多擔憂。

4、原子交易結算、資產通證化、即時及隨時匯款、可信的可持續性數據資料、可編程貨幣是新加坡想要發展的 Web3。

5、新加坡有着非常友好的創業環境，對於華人背景的 Web3 創業團隊來說，在新加坡發展有很多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