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摹仿到塑造,元宇宙藝術何以可能?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 

作者:周豐 ,單位:上海社會科學院思想文化研究中心

“元宇宙”是2021年以來關注度極高的一個詞。作為一種新興技術形態,元宇宙能夠以數據的方式建構現實世界的平行宇宙,實現全沉浸式的呈現,這正是對感知信號的完全摹仿。那麼,元宇宙與藝術何干?其實,“元宇宙”一詞最初就是出自於文藝作品——美國科幻作家尼爾·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 的小說《雪崩》(1992),只是書中的“元宇宙”是作為描述的對象。在一些電影中,如《黑客帝國》《頭號玩家》等,元宇宙也是被作為一個描寫的對象。然而,元宇宙藝術是以元宇宙為媒介而呈現的一種藝術形式。只是元宇宙技術的當前形態並不成熟,所以真正的元宇宙藝術還是一個未來概念。

元宇宙藝術並不是孤立的、一蹴而就的,它與傳統藝術的發展具有一種連貫性,這個連貫性就在於技術媒介的發展及其審美感知的進階。藝術作為摹仿的產物,其審美感知也依賴於其摹仿的媒介。柏拉圖認為:“(繪畫)模仿的是外觀,……它把握住的是每個東西的某小部分,況且,這部分還是一個幻像(eidolon)。”如果我們從柏拉圖論摹仿的“某小部分”開始,在人類藝術的發展進程中,這“某小部分”正是逐漸被擴大,直至成為元宇宙的全部。這就是藝術媒介之摹仿的發展歷程,也是元宇宙作為藝術媒介的連貫性與必然性。從傳統的文學與繪畫到當代的電影藝術,直至今天及未來的元宇宙,我們能夠看到元宇宙藝術作為一種新興媒介藝術及其感知的進階。

從傳統藝術媒介來看,我們對世界的感知並沒有真正地摹仿自然。最早的線條、色彩的摹仿所呈現的是事物的形象,是事物在某一頃刻的外觀,甚至是平面的。在此,我們的感知對對象的認識,是在文學或繪畫所呈現的“外觀”的基礎上進行的想象,想象某種程度上承擔了原本由感知對對象的呈現,原本作為感知一眼可見的“外觀”,需要想象來完成。

感知和想象是我們認識活動的兩個不同階段。在心理學中,感知是個體通過感官所獲取的對象信息,即意識對內外界信息的覺察、感覺、注意、知覺的一系列過程;而想象則是對頭腦中已存在的表象的加工和改造活動。那麼,媒介的摹仿作為對事物認識的基礎,它所能“摹仿”的部分只是呈現了“感知”的對象;對事物的認識還需要“想象”的建構。因此,僅從這一點來看,對於文學或繪畫的認識,想象建構的不僅是作品的意蘊,而且也承擔了原本的感知。

當電影出現之後,摹仿便更為完整了。電影中,事物的影像包括所伴隨的聲音都能被呈現出來。因此,人們在觀影過程中,能夠更為直觀的感受事物或人物的形態、面貌和情感狀態。我們在感知層面獲得了更為具體的信息,這是電影媒介對世界摹仿的呈現,電影依然是觀看的方式。相較於文學與繪畫,電影的摹仿不再是事物的外觀“某小部分”。感知在此所獲得的是一個窗口,我們通過窗口能夠看到某個事物的整體形態,可謂是“外觀”的全部信息。電影將原本由感官所承擔的“外觀”還給了感知,想象便獲得了更大的空間。可以說,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媒介,正是在“外觀”形象的基礎上塑造隱喻。

元宇宙藝術的全沉浸式意味着,以元宇宙為媒介的摹仿提供給我們的信息與在自然界中我們所能獲得的信息完全等同。換言之,我們在元宇宙中所感知到的信息和自然界一樣,元宇宙藝術能夠實現完全的摹仿。例如,元宇宙中所呈現的一朵花,我們不僅可以看到它的整個“外觀”,還能聞到它的氣味,甚至可以用手觸摸或是撥動它,感受到它的芒刺還有它的柔韌。“沉浸式”實際上可以理解為在感知層面上對想象的剝離,這也是藝術從傳統的文學藝術到電影藝術再到元宇宙藝術的一種進階式發展。但是,這種剝離並不是剝奪或放棄想象,而是想象的解放。對於自然的摹仿,從符號到影像再到元宇宙,人類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極致,或許可以說,我們最終復刻了自然。

其實,藝術的創造本就是一個虛構的世界,我們在藝術世界中通過想象去體驗一種美,去塑造一種可能。文學以文字為媒介模擬感知,電影以影像為媒介模擬感知,元宇宙以感知塑造人。虛擬宇宙,虛在數據,實在感知。從感知層面來看,文學是想象一個世界,電影是面對一個世界,而以數據虛擬主導的元宇宙,則是進入一個世界。元宇宙對時空的突圍,使得作為感知主體的人進入媒介,人成了媒介的一部分。

然而,當想象被解放之後,元宇宙當如何藝術?顯然,元宇宙藝術依然離不開傳統“藝術”之特性,它將和其他媒介藝術一樣,都要在自身媒介之特性的基礎上塑造隱喻。元宇宙的感知與現實世界無異,但並不意味着元宇宙藝術就是對現實世界的照搬。元宇宙藝術能夠容納現實世界的所有藝術形式,但也會以自身的媒介特性塑造新的藝術形式。

首先,元宇宙藝術是全沉浸式的審美感知。全沉浸式的審美意味着,在審美情境中,人與對象的完全契合,這不僅是主體與客體的融合,更是身心的融合。“物我合一”不再是基於“心”的想象與對象的融合,而是基於“身”的感知達到“物我合一”。

其次,元宇宙藝術的感知塑造能力。雖然,元宇宙藝術沉浸式的感官體驗和現實世界如出一轍,但不同的是,元宇宙能夠打破現實世界事物的組織原則。比如,鯨魚可以在我們頭頂游弋,我們不用坐宇宙飛船也可以在月球上行走甚至生活。這種原本不可能的事情變得可能了,這種可能是感知直接給予我們的。感知在這種環境中發生的適應與認同就是對我們感知的一種重新塑造。

再次,元宇宙藝術不在形象的擬真,而在法則或規則的顛覆。規則不再如現實世界,我們更新的是對感知的塑造。如果僅僅是以元宇宙的方式呈現藝術情境,這最多只能是相較於當下的藝術語境被“划入”藝術,一旦元宇宙成熟,便不再是“陌生”的,未來的元宇宙陌生化是打破規則的陌生化。

元宇宙藝術無限的可能性在於,每一種陌生化在馴化感知之後被習以為常,還會有新的陌生化形式的出現,這種體驗也是當下的我們無法想象的。經驗的便不再是陌生的,習以為常的經驗便是進一步陌生化的基礎。元宇宙作為一個數據虛擬世界意味着,藝術形象或藝術形式的塑造要優於傳統藝術媒介。因此可以說,元宇宙的藝術形式建構是無限的。

然而,如果說陌生化是藝術形式化的可能性,那麼元宇宙藝術內涵的建構或許要更多地依賴於隱喻的結構,這也將成為元宇宙消解娛樂性、聯結現實精神的一種方式。隱喻的基本構成是媒介之結構,文學以語言隱喻,繪畫以色彩、線條甚至是構圖隱喻,電影的隱喻結構則在於鏡頭,單個鏡頭的結構、多個鏡頭的蒙太奇等。因此,從傳統藝術的隱喻結構來看,元宇宙藝術似乎也要以自身的媒介構成為單元。

問題在於,元宇宙中存在的不僅是視覺的擬像,而是全部感知的數據化。似乎各個感官之間也可形成隱喻,甚至進入情境的審美主體也會成為隱喻結構的一部分。例如,電影中的聲音會是一種隱喻,畫面的組合可以是隱喻,而人物的服飾、語言、動作都可以成為隱喻。似乎,後來的媒介可以將先前各媒介的隱喻方式都納入其中。然而,電影作為觀看的藝術,作為審美主體的“我”是在電影之外的面對。然而,如果在元宇宙藝術之中,“我”便置身其中,“我”也是藝術的構成,因此,便可能成為隱喻本身。

完全的元宇宙還沒有到來,今天我們所獲知的全沉浸式的元宇宙,只是從現實世界的參照而來。元宇宙作為媒介與傳統藝術媒介存在着高度的連貫性,元宇宙媒介能否實現完全的摹仿乃至塑造,這似乎也將成為藝術媒介發展的新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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