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幣數字化洶湧而至，比特幣意外「成角」

2010年5月22日，美國程序員Laszlo Hanyecz花費1萬枚比特幣購買了兩張披薩劵，使BTC第一次有了價格和購買力。誰也沒有想到，11年後，位於中美洲北部的國家薩爾瓦多共和國將比特幣列入了國家法定貨幣體系，為比特幣史書添了意外的一筆。

薩爾瓦多大膽的嘗試給世界金融體系帶來轟動。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直接喊話，這一決策將引發許多問題。但在持開放態度的金融界人士眼中，小國選擇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既不用自己維持獨立貨幣系統，也不會被美元放水「收割」。

薩爾瓦多之舉算得上是各國開展法幣數字化進程中的一次另類嘗試。放眼全球，中國、瑞士、法國、俄羅斯等國家央行都在探索法幣數字化，美聯儲也在審慎評估「是否要發行央行數字貨幣」。

有學者將數字貨幣稱為繼金屬貨幣、法定貨幣、信用貨幣后的第四次貨幣革命。以「點對點的電子現金支付系統」面世的比特幣，如今因薩爾瓦多的採用，被放進了法定貨幣的討論範疇之中。

在一些業內人士看來，比特幣去中心化、抗監管的屬性，是優勢也是劣勢。對於大型經濟體來說，它的價格波動性和抗審查性都是不穩定因素，而對於小國來說，比特幣或許可以幫助其擺脫大國的掣肘，從貨幣戰爭中解脫出來。

薩爾瓦多被比特幣送上風口浪尖

6月9日，薩爾瓦多國會通過了將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使用的立法，成為世界上首個「吃螃蟹」的國家。該法案將允許將比特幣作為本國的所有支付形式，包括稅收。

這一大膽的嘗試在全圈金融領域引發了轟動。眾所周知，比特幣的價格波動尤為劇烈，不久前的5月19日，它在一天之內創下了超過30%的跌幅。

薩爾瓦多《比特幣法案》批准不久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喊話稱，薩爾瓦多採用比特幣可能會引發許多問題。

中國銀行前執行董事、董事會風險政策委員會委員及副行長王永利表示，以比特幣等完全去中心化的數字加密資產作為法定貨幣，必將因其本身價格大起大落而嚴重擾亂經濟社會運行，國家沒有任何調控手段，只能是自尋死路。

薩爾瓦多將比特幣立為國家法定貨幣

但在一些持開放態度的金融領域專家看來，薩爾瓦多的決策存在積極意義。

北大經濟學博士、知密大學發起人劉昌用認為，薩爾瓦多將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是密碼經濟的里程碑。他表示，小國的貨幣系統運行成本相對較高，在開放國際市場中，也容易被金融大鱷「操控收割」。很多小國採用美元本位，但是，當美元大放水時，這些小國會被收割地更加嚴重。而比特幣的市值規模已經達到小國貨幣系統水平，小國選擇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既不用自己維持獨立貨幣系統，也不會被美元放水收割，是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實際上，薩爾瓦多原本的本國貨幣是科郎，但由於主權信用背書差，薩爾瓦多人早前已經把美元作為流通貨幣。據薩爾瓦多中央銀行的統計，目前市場上流通的貨幣90%是美元。但因為美元不斷超發，薩爾瓦多不得不承擔通脹帶來的經濟損失。當其將比特幣納入法定貨幣體系后，薩爾瓦多科郎、美元以及比特幣成為了該國三種并行的法幣。

在劉昌用看來，小國以比特幣為法定貨幣還有更大的長期優勢。該決策會將其他密碼貨幣和相關經濟活動快速引入該國，使其在密碼經濟浪潮中獲得先發優勢。此外，密碼經濟運行的自由開放的內在邏輯，還會促使這些小國的經濟運行和創新速度加快，從而在較短時間內實現經濟的高速增長和社會的快速變革，「至於比特幣價格波動帶來的負面影響，只要這些小國採取較為開放的經濟政策，市場會進化出解決方案。」

對於加密資產支持者來說，薩爾瓦多的大膽嘗試給比特幣帶來了一個絕佳的證明機會。《證券時報》刊發的一篇文章指出，薩爾瓦多的比特幣完全合法化是一場完美受控實驗。在薩爾瓦多，美元和比特幣都是外來物，而由於交易成本的原因，一個國家支付貨幣功能的絕大部分最終會由一種貨幣來承擔，如果比特幣的穩定性（防通貨膨脹屬性）、匿名性和安全性都像其信徒說的那樣比傳統貨幣好，比特幣就沒有理由不取代美元。

無論如何，薩爾瓦多算是開了先河，它的這一決策不僅影響着加密資產行業，還足以書寫進世界貨幣的發展史。據外媒消息，巴拿馬國會議員Gabriel Silva表示他正在制定一項提案，以將比特幣和其他加密貨幣納入該國法定貨幣範圍。

一場新的貨幣革命的正在徐徐展開。

法幣數字化潮流向多國蔓延

將視角從薩爾瓦多放大到全球，超級大國們也在進行着貨幣改革，法幣數字化是主要方向。

中國人民銀行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分配公共數字貨幣的主要央行。

去年8月，中國國家商務部網站刊發《商務部關於印發全面深化服務貿易創新發展試點總體方案的通知》，在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及中西部具備條件的試點地區開展數字人民幣試點。

截至目前，數字人民幣相繼在深圳、蘇州、雄安新區、成都、北京、上海、長沙等地進行試點測試。

早在2014年，中國人民銀行便成立了專門團隊，開始對數字貨幣發行框架、關鍵技術、發行流通環境及相關國際經驗等問題進行專項研究。2017年末，中國人民銀行組織部分商業銀行和有關機構共同開展數字人民幣體系（DC/EP）的研發。DC/EP在雙層運營、現金（M0）替代、可控匿名的前提下，基本完成了頂層設計、標準制定、功能研發、聯調測試等工作。

如今，隨着數字人民幣的試點越來越多，可以推測其技術和發行體系已趨於成熟。今年4月，中國人民銀行研究局局長王信介紹，數字人民幣將主要用於國內零售支付，同時考慮在條件成熟時、順應市場需求用於跨境支付交易。

數字人民幣已在多地進行試點

從屬性來看，數字法幣的目標是成為現金的數字替代品。美國斯泰弗森特廣場諮詢公司專家J.G.柯林斯認為，數字貨幣理論上比銀行存款更加安全，因為銀行如果破產，用戶存款就可能「消失」，而數字貨幣等同於現金，保存在央行的資產負債表上，具有獨特優勢。

柯林斯認為，數字人民幣將影響到整個全球金融支付系統，尤其是挑戰美元作為世界儲備貨幣所享有的過高的經濟和地緣政治特權。另有專家強調，數字人民幣可能對美元在貨幣體系中的主要地位造成衝擊。

中國掀起的貨幣數字化潮流正在引發其他經濟體紛紛跟進。6月8日，香港金融管理局在官網公布了「金融科技2025」策略，香港金管局總裁余偉文表示，將探索零售港元數字貨幣，並將繼續與人民銀行合作，就數字人民幣在香港進行技術測試，為特區和內地居民提供便捷的跨境支付服務。

近日，瑞士央行和法國央行也表示，將試行歐洲首個跨境央行數字貨幣支付，這一試驗將重點關注銀行間的批發貸款市場，而不是日常公眾交易，數字歐元和瑞士法郎將作為結算單位。

美國也躍躍欲試。5月20日，美聯儲主席鮑威爾透露，美聯儲今夏將發布有關中央銀行數字貨幣（CDBC）相關報告，為美聯儲決定是否發行CDBC提供參考。

此外，以色列央行5月草擬了其法定貨幣的數字化版本模型；俄羅斯央行計劃在今年12月前搭建數字盧布平台；英國央行宣布，將聯合財政部成立中央銀行數字貨幣工作組，以探索本國數字貨幣發展。

法幣數字化儼然成為時代潮流，這股潮流勢必給現有的世界貨幣體系帶來衝擊，那麼比特幣能否在這場洪流中佔據一席之地？

抗審查的比特幣前途難卜

相比各國央行獨立研發數字貨幣支付體系，直接將比特幣納入法幣體系的薩爾瓦多像個異類。它讓比特幣這個「天外來物」有了國家主權背書，比特幣作為一種加密資產，第一次被貼上了「貨幣」的標籤。

異類不止薩爾瓦多。

美國社交網絡巨頭Facebook在2019年也展露了發行數字貨幣的野心，其數字貨幣最初被命名為Libra。按照白皮書，Libra是一種不追求對美元匯率穩定，而追求實際購買力相對穩定的加密數字貨幣。最初由美元、英鎊、歐元和日元這4種法幣計價的一籃子低波動性資產作為抵押物。其目標是建立更低成本、更易進入、聯繫更緊密的全球金融系統。

很快，以公司為主體發行數字貨幣，直接把Facebook和Libra送上了監管層的「審判台」。

Libra白皮書發布幾個小時后，法國經濟和財政部長布魯諾·勒梅爾就對Libra成為「主權貨幣」進行了警告。第二天，澳大利亞央行行長菲利普·洛威表示，在採用Facebook提案之前仍有許多問題需要解決，他們必須要拿得出一個可靠的商業案例；而美國參議院銀行委員會則呼籲Facebook出席一個關於「該公司創建虛擬貨幣野心」的聽證會。

嚴格的監管審查逐步澆熄了Facebook的雄心。PayPal、萬事達卡、Visa、Stripe和美國電商巨頭eBay紛紛宣布退出Libra協會，Libra的發展停滯不前。直到去年年底，Facebook將Libra更名為Diem，它僅僅是按1:1的匯率錨定美元，不再作為一種「超主權貨幣」存在，更像是USDT等加密穩定幣。

Libra迫於監管壓力擱淺

在監管的壓力之下，Libra夢碎了。這個前車之鑒也讓比特幣在全球貨幣革命中的命運愈發前途未卜。儘管薩爾瓦多做出了大膽的嘗試，但這個中美洲小國的國際影響力顯然十分有限，退一步說，它的貨幣改革實驗能否成功還要經歷現實考驗。

從實際情況來看，比特幣相比其他貨幣最顯著的特點在於總量恆定、價格波動較大，因此隨着不斷發展，越來越多業內人士將其視為「數字黃金」，而非貨幣的替代者。

6月11日，中國金融學會會長周小川在第十三屆陸家嘴論壇上表示，加密貨幣按照原來的設計思想還有可能成為為實體經濟服務的有用工具，例如在支付領域中起到一定作用。而有些加密貨幣的參與者把它看作賺快錢的手段，就會把加密貨幣搞成數字資產，「現在來看，一些加密貨幣想回到支付領域已經失去了機會。」

在一些加密資產業內人士眼中，比特幣具有的去中心化、抗監管的屬性，既是它的優勢也是劣勢。對於大型經濟體來說，比特幣的價值流通不易監管，經常被用於洗錢和非法交易，無論從價格波動性還是監管的角度來看，它都是個不穩定的存在；但對於很多受制裁的小國來說，比特幣可能提供了一條出路，它去中心化的屬性，能夠讓小國在貨幣戰爭中解脫出來，逃脫大國的掣肘。

無論如何，貨幣數字化革命已經洶湧而至。

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學者賈晉京和劉玉書在《數字貨幣揭幕全球貨幣變局》一文中指出，數字貨幣已成為繼金屬貨幣、法定貨幣、信用貨幣后的第四次貨幣革命——傳統貨幣由於不攜帶信息，也很難追溯，價值尺度職能會在數字化時代逐漸弱化。而數字貨幣可以攜帶信息，且自身具備穩定性，可以作為數據資產的「錨」，而不是被數據資產「帶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