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下的上海,外賣騎手過着怎樣的生活

4月6日18點45分左右,張江一家製造企業的研發工程師陳小西撥通了一位閃送小哥的電話,託付他將一個測試中的硬件裝置送到住在浦江鎮的一位同事手上。21點35分,小哥撥回電話,告訴他東西已經放到了小區門口的貨架上。由於浦江鎮實施封控,那位小哥聯絡了另一位在浦江區域里活動的騎手接力。

浦江鎮距離張江約30公里,但這一單花了近3個小時才完成。小哥告訴陳小西,由於封控期間上海依然執行嚴格的限牌政策——為緩解交通擁堵而制定的,他的外牌汽車只能等到8點以後才能開入中環。陳小西對這個消息很驚訝,立刻把它編輯成了一條“冷知識”發在朋友圈。

和那位因4月9日當天日入一萬而引發話題的順豐同城小哥一樣,陳小西公司找的小哥也是在接企業單,完成一個部門的大批量跑腿需求。為了不耽誤研發進度,公司確實願意多給小哥一些獎勵。4月6日時,陳小西微信給了他260元,後來又補給了接力小哥60元。不過4月14日,那位小哥拒絕了陳小西他們團隊以同樣甚至更高的價錢再次下單,他說那兩天他在張江也不太敢出門了。

3月底以來,上海開始施行嚴格的防疫封控措施,為防止疫情擴散,市民們被要求足不出戶。只有有限的一些人可以出門工作,幫助完成疫情期間的各種保障和需求,那些小哥就是其中一員。許多上海居民多虧了那些走出家門的小哥的奔走,才保證了許多急切而細分的生活和工作需求。在特殊的生活時期里,他們成了許多人的手和腳,甚至眼睛。

但另一方面,關於小哥在疫情期間收入驚人的消息也引人關注。當然,圍繞他們的話題還不只這些,還有關於他們如何保障生活,以及做好防疫工作,避免物資流轉帶來的病毒傳播,也令人關心。

在過去的半個月里,我們集中採訪了多位小哥。希望用他們的觀察,來感知這座城市如何在堅持運作。我們沒有找那些收入、經歷尤為極端的個案,希望能儘可能真實還原小哥這個勞動群體在特殊時期經歷了怎樣的工作和生活變化。但很顯然,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幾個人的故事,可能無法還原這個群體的生活現狀。

專送小哥,能送的有限

在小哥這個統一的代號背後,還有細分的職責,例如生鮮配送、外賣配送、跑腿、閃送等。陳小西所找的是閃送小哥,完成的是將下單人的某件東西送往指定地點的任務。

人們更熟悉的還是外賣小哥。他們穿着顯眼的黃色或藍色制服,幫人把在某個商家買到的東西送到家門口。

楊衛豪是美團外賣的專送小哥。他在上海楊浦區的一個美團外賣站點做全職騎手一年多。據他介紹,他們中還要再分成專送和眾包兩種模式。專送小哥是全職受雇於某家外賣平台的騎手,而眾包小哥則可以兼職形式在不同平台自由接單。

作為專送小哥,楊衛豪的工作不存在那些跨越半座城的採購和配送。他的站點靠近楊浦區最繁華的五角場商業區,配送範圍囊括了復旦大學、同濟大學在內的多所高校,以及多家企業總部、醫院、大型小區,是上海負責單量和騎手數量最大的美團站點之一。平時,這個站點的常駐配送員有160多人。但浦西開始施行大面積封控后的第一周,只有30名小哥在正常運作。我們正是在封控開始的前三天採訪他的。

楊衛豪最近在路過的五角場bilibli辦公樓前所拍下的畫面
楊衛豪最近在路過的五角場bilibli辦公樓前所拍下的畫面

4月1日,楊衛豪所在站點的30多名騎手拿到了由楊浦區商務委開具的物資保障組證明。楊衛豪也是其中之一,憑藉這份證明,他可以繼續進出小區。

4月1日至4月3日,楊衛豪連續工作了三天。每天上線接單前,他都需要在美團專送App上傳三項證明:48小時內的核酸檢測陰性證明、健康碼綠碼、新冠疫苗接種記錄。公司給他發放了核酸檢測券,憑券可以在楊浦區內的核酸檢測點免費做4次核酸檢測。

這三天里,楊衛豪配送的主要是藥物,他所在的區域有4家藥店開門。雖然看不到配送的具體內容,但在藥店取貨時,他有時候會看到商家拿出來連花清瘟膠囊,還有治療高血壓、咳嗽的藥物。

4月3日,美團公司針對上海市的騎手發布了超時免責說明,封控期間在上海的所有超時訂單不會計入騎手的考核。

在楊衛豪的觀察里,封控期間街面上除了防疫人員,還有環衛工人和交警,剩下的就是送外賣或送菜的同行,“送菜的人有時候單子多,會在電動車上掛兩根棍子,(把貨物)綁一棍。”

楊衛豪在路上還看到過無人送貨車
楊衛豪在路上還看到過無人送貨車

4月1日至4月3日,楊衛豪日均配送50多單。“封控以前每天的單量也就是四五十單,以前是一個站每天四五千單,一百多人分,現在是每天一千多單,三十多人分,人均可能提升了一點點,但也不多。”他告訴《第一財經》YiMagazine。

寫字樓、學校、醫院都是張衛豪的主要配送目的地,封控期間,他的目的地只有住宅小區。由於小區都在封控狀態,張衛豪會把商品放到小區門口的外賣架上,然後打電話告知客人,最後把外賣在架子上的位置拍下來,通過外賣App發給客人。

有一次,點外賣的人從窗口降了個籃子下來接外賣,楊衛豪把這個過程拍了下來。

在楊衛豪配送的區域里,開在五角場萬達廣場的耶里夏麗是封控后唯一一家營業的餐廳,這家新疆餐廳需要向區域內提供清真保障餐。因此在午餐時間這種點單高峰期會有比較大的出餐壓力。4月3日中午,楊衛豪在這家餐廳接到的一個訂單超時出餐了半個多小時,但在送到后,客人並沒有責怪他,“人家反倒和我說謝謝,你們也不容易,周日還要出來送單”,這一單讓楊衛豪印象很深。就在這幾天,訂單送達后,也有人會在電話里和他說“謝謝,注意防護”,還有人會在訂單備註里寫上“疫情期間小哥注意防護”。

楊衛豪和女朋友住在一起,家裡沒有鍋碗瓢盆不開火。所以在封控之前,他只為自己買了些泡麵、麵包和小餅乾作為食物儲備。此外,每天中午還能在騎手餐廳解決一餐。騎手餐廳並不是專門對騎手開放,不過騎手就餐時可以打折,因此有了這樣的別稱。

對騎手來說,還有一個必須的保障是能及時為電動車供電。楊偉豪說,五角場片區的小哥可以通過自助換電櫃解決這個問題。它的模式有點類似共享充電寶,手機掃碼就能租借一個有電的電瓶,採用統一的48伏供電。這筆費用公司不會報銷,是楊偉豪日常工作的主要開銷之一。

在全職的專送小哥身上,我們能看到一套完整運轉的保障體系在運作。

餓了么和美團兩家上海主要的外賣平台都曾公開表示,會為不能回家的小哥安排住宿。在公眾號“上海網絡闢謠”4月12日發布的相關內容中,餓了么負責人稱,“我們明確規定,‘團隊騎手’可以由站長統一安排食宿,如果部分騎手不習慣或不接受統一住宿,可以獲得住宿補貼。騎手可以聯繫各自的站長或配送經理了解具體的保障措施。”一位叫魏子鵬的美團騎手則介紹,“我是眾包配送員,但平台也為我提供了免費住宿的酒店,不存在‘工作了就回不去’的情況。”

但模式化的保障並不能完全跟上工作模式機動靈活的小哥。就像並不是全部小哥都能日入一萬一樣,在這個特殊時期里,小哥們的真實生活境遇也千差萬別。可能每次問不同的人,都會有各異的答案。

眾包小哥,出門不易,但可以跨區域活動

不同於全職騎手,不受雇於外賣平台的眾包騎手在封控期間很難出門接單。

居住在上海市松江區的小張2020年開始做眾包騎手,主要接餓了么和美團兩家平台的訂單。4月1日上海開始大面積封控后,他在美團眾包App上開了工作證明,並詢問了居住小區的居委會,當時得到的答覆是,除了醫護工作者和警察外,任何人不得出小區。

不過,不同小區對外賣平台工作證的管理鬆緊程度似乎並不一樣,近期在抖音頗受關注的外賣騎手李小六(抖音賬號名)4月3日上午發布了一條視頻,內容是他通過達達平台開具了工作證明,可以出小區接單。當天下午,他又發了一條視頻,他拍攝了空曠的街道,然後說:“很多人私信我幫忙買東西,我真的是沒辦法幫你們,所有商戶都是關閉的。”

小張在封控前最後一次送外賣是在3月31日,他清楚地記得那天的最後一單是送到一個派出所,時間是晚上9點30分,“正準備給他送,他就打電話過來,用懇求的語氣說,‘兄弟你能不能把我這個單子先幫我送過來?我現在肚子餓得受不了’。”

在了解到不能出小區后,小張報名了小區的志願者,“我覺得在家裡待着也是待着,出去的話能透口氣,同時疫情期間能夠做一點事情,幫大家分擔一點也挺好的。”他說。

和小張不同,風鳶爭取到了出去的機會。

風鳶,30歲,本職是一名公司職員,4月2日起兼職配送外賣,配送種類覆蓋寵物、藥品、防疫物資、食物等。

第一次接《第一財經》YiMagazine採訪電話時,風鳶正從長寧開車到閔行,給一位客戶送剛在醫院接受完治療的寵物狗,這趟路程耗時近一個半小時,路上是他近幾天為數不多的空閑時間。順路,他還幫藥店送了兩單連花清瘟和酒精棉片。

“本來準備回家,我又接了一單,要跨越上海五個區,跑40多公里,一個妻子想給在民生企業里的丈夫送一些零食、香煙和啤酒,她的丈夫已經在工廠里被封了20多天。他們很辛苦,我就接了,跑完會有100元的小費。”凌晨0點24分,風鳶發來了一條語音,這時他已經配送了超90公里。

風鳶是上海本地人,從小在上海生活,現在是一名公司職員,同時還經營着一家廣告公司,他對上海有很深的感情。3月末,在看到朋友圈裡許多朋友都在志願做“大白”,幫助小區做核酸檢測、運物資、送快遞之後,他也希望自己可以為這座城市做些什麼。目前在他居住的小區,近兩周內沒有確診、無癥狀感染者與疑似病例。

盒馬、京東、美團、餓了么……自疫情反彈以來,每次應用程序搶菜都爆滿,有時候線上雖然下單了,但根本配送不上。風鳶有一次向外賣員了解到,他們大多數人或是被拉去做核酸檢測,或是正在隔離中,人手不足,但訂單暴增,於是4月2日下午,有電瓶車也有汽車的他在蜂鳥眾包、美團閃送上申請成為了一名電瓶車外賣配送員。目前,汽車的註冊信息還在審核中。

4月14日,上觀新聞報道了上海市政協委員邵楠註冊成騎手在從3月31日起跑單一個月的故事。風鳶和邵楠是同一種性質的眾包騎手。

雖然不是全職,但美團閃送會要求註冊者做深蹲、說普通話,並錄一個視頻以供上傳,同時,還要求購買一套100元左右的裝備,包括電瓶車後座的配送箱、頭盔、反光小馬甲。不過受疫情影響,雖然錢付了,但這些東西他還沒有收到。

成為外賣配送員之後,根據平台要求,風鳶需要每48小時上傳一次核酸檢測陰性證明,平台告訴他們,如果偽造證明需要負刑事責任。相應地,平台也為他們每天買了一份保險。

完成註冊后,風鳶很快就發現了小區在外賣員管理上的一個悖論。如果想要以外賣員的身份申請小區出入證,需要向居委會提供外賣員的工作證明;但按照平台規定,只有完成一單配送后,外賣員才能獲得這個證明。最後,他和小區的保安聊了近半個小時,終於被放了出去。

和外賣員通常送的東西有些不同,風鳶一般會接長達十幾二十公里的長途訂單,從中心城區發到嘉定、閔行、寶山等地,這些單子往往在外賣員配送範圍之外,以藥品、防疫用品和需要寄養服務或治療服務的寵物為主,跨區配送是常有的事,不過確診病人的寵物不在他配送的範圍內,如果需要配送寵物,客戶需要提供核酸檢測陰性證明。

後來,風鳶成立了浦西緊急物資配送群,開始送一些牛奶、雞蛋、果蔬、肉類的急單。4月初,我們第一次採訪他的當天下午3點,群里已經接了三十多單。

每天9點30分,風鳶從小區出發配送,一天的時間裡,他可以在蜂鳥眾包上接5至10單,以短途為主,當看到一個地方的藥物無人配送,就會連續接單;同時在美團閃送上還會接5至6單,平均每單花費近一個小時的運送時間。

他對成為外賣配送員后的第一單印象最深刻。風鳶告訴《第一財經》YiMagazine,當時有一位客戶願意出40多元的小費,再加上20多元的配送費,讓他去家樂福超市買一斤土豆。不過,當他到了附近有家樂福的商場,才發現雖然自己看新聞說城市運維保障企業可以開啟,但其實整個商場除了門衛室里有兩個人以外,所有的門都上了鎖。對於外賣員而言,他們也沒辦法進入盒馬,這裡只開放給他們自己的員工。4月1日以前,風鳶曾看到過許多盒馬的員工在配送,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六七單,遠遠超過了正常的工作負荷。

“我繞着那個商場騎了4圈,發現沒辦法,就和客戶說,對不起,這邊都關了,我再幫忙看看外面有沒有可以買到蔬菜的地方,客戶說沒關係,今天送到就可以。但其實我毫無頭緒,也沒什麼信息渠道,後來就一邊接別的單子一邊找可以買菜的地方,一整天都沒找到。不過在路上倒是看到社區路邊有一些果蔬物資,應該可以聯繫居委會得到。”

風鳶不負責購買物資,他只負責配送。往往一單寵物跑下來,短的可以賺120元,有時長途可以達到200元。這個價格是他自己定的,他和顧客解釋時說,其中包含了路費、勞務費和汽車燃油費。做藥品與食品配送時,則是跟着平台的定價走,一般路費是20至30元。

在風鳶看來,配送最不容易的地方在於與客戶溝通,這往往佔據他40%的時間。

“有的人不知道現場的情況。比如我的第二單是配送兩份盒飯,到了店家發現只有一種盒飯,兩葷兩素,裡面有獅子頭,客戶說他不想吃獅子頭,想換別的肉菜,和他溝通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那就是獅子頭吧。”不過他也表示,大多數客戶都是“只要有菜什麼都可以”,配送起來也會更快些。

4月6日,有一位長寧區的客戶在緊急物資配送群中尋葯,自己的淋巴已經腫了好幾天,京東買不到葯,擔心發燒。針對藥品配送,風鳶告訴《第一財經》YiMagazine,大多數人都在買連花清瘟膠囊或是酒精消毒用品。在4月2日之前,連花清瘟全城斷貨,但在3日之後,一些外圍區域或是疫情反彈地經過補貨,藥物庫存是充足的。

不過,並非所有的區域都可以配送。風鳶表示,自4月1日起,松江區有一個關卡,外來人員需持有全市的防疫物資運輸許可證才能進入。

向“團長”延伸的兼職小哥

線上下單會遇到需求不匹配的情況,效率也比較低,於是在4月7日,風鳶成立了“浦西緊急物資配送群”,並召集10位志願者組成後台信息處理團隊,負責採購信息的三輪篩選。

最先被篩掉的,是想通過這個群購買煙酒等非保障型物資的人。其次,志願者會比對客戶的地址,如果其所在樓內有確診患者,風鳶也會放棄配送。剩下通過兩輪篩選的客戶,他們的地址會被志願者輸入電腦,風鳶稱這些志願者為“領航員”。電腦統合全部地址規劃最優線路后,風鳶會根據領航員微調過的線路開展配送。

截至4月14日,這個群里有336人。在成立的第一天,風鳶完成了65單,是建群前送單量的13倍。

風鳶告訴《第一財經》YiMagazine,供貨渠道與送貨司機是兩大缺口。最初,雞蛋和水果的供應商很難找,如何把物資從偏遠郊區運到市區也是一個難題。雖然現在有貨車可以把雞蛋、水果等物資運到市區,但風鳶也需要遠程電話搶貨,搶得慢了,東西就會立刻被賣光。不過,在物業公司工作的他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採購需求與採購資質。因此,他不僅可以以非營利組織的性質從沃爾瑪等大商場和對社區開放的超市進貨,還可以機構的身份採購物資。這比一周前的情況已經好多了。物資的錢都是風鳶和他的公司先墊付。他說服了公司的老闆,老闆也給了一定的支持。

風鳶像是開商店一樣運營着自己的配送群。為了更方便地結算,他專門做了一個商品價格表與庫存清單。當被他定義為生活用品的商品,比如衛生巾、洗潔精等,原價43.8元會賣到45元、原價28.9元會賣到30元。調味品如老乾媽、糖等則會有10%至30%的溢價。目前,自嗨鍋售價20至30元,泡麵30元一袋,裡面有5包。

鳳鸞4月15日向我們提供的一份價目表
鳳鸞4月15日向我們提供的一份價目表

當客戶在配送群里完成訂單接龍后,風鳶會先把倉庫里的貨物運送到他們所在小區門口並收取相應的費用,如果有客戶在樓里被隔離,他則會直接把貨物放下離開,後續在群里收款,如果對方沒有收到貨,他可以退款。雖然這麼操作,貨物存在了一定的遺失率,有的客戶也會收貨不付款,但風鳶說他可以理解也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

不過,並非每一位在配送群中接龍的客戶都能得到他的物資,主要還是看倉庫的庫存。同時,風鳶也會對訂單排列優先級。如果有人要麵粉、牛奶和雞蛋,但倉庫里只有雞蛋,風鳶會在群里與客戶溝通,少於兩件物品,除非是特別必需,不然他不會配送。晴天統一配送費50元,最近上海下陣雨,雨天配送費會上漲至60元。如果有客戶是生活不便的老人,風鳶會免去配送費。

還能送外賣,也可能是因為很久沒回家

湯輝已經連續24天沒有回家了。他在浦東新區11號線靠近終點站的某個區域做眾包騎手,3月26日離開住處后,他白天送外賣,晚上就住在地鐵站旁的全家便利店裡,“當時我就想好了要住外面,之前武漢封了那麼久,這次想都不用想肯定回不了家。”3月28日,浦東新區進入全區封控。

湯輝24天來睡覺的空間。
湯輝24天來睡覺的空間。

湯輝告訴《第一財經》YiMagazine,不能回家的這些天,他平均每天配送一百多單,收入一千多元,而在浦東大規模封控前,他每天配送六七十單,收入是近期的一半。

湯輝所在區域仍在營業的店鋪也以藥店為主,他配送的訂單也主要是藥品。而他其餘的訂單主要來自少量仍在線上營業的店鋪,比如他暫住的全家便利店,以及個別飯店。一些附近的居民會在收外賣時,在電話里請求他幫忙代買生活用品,“有人點單后就直接給我打電話,加我微信,讓我幫忙買東西,煙、蔬菜、米面油、衛生紙、礦泉水,什麼都有。”湯輝說,他需要花上一些時間,才能湊齊這些物資。

湯輝每天早上六點多醒來,七點開始上線接單,晚上七點左右下線。早上,他就吃店裡的飯糰、三明治,晚上,他會和同住在店裡的店長一起煮火鍋,鍋底是店裡平日售賣的關東煮的湯底,肉和菜是湯輝從附近的小販那裡買來的。店面后的倉庫里,一條薄墊子、一條被子、一個枕頭,一個剛好夠睡一人的空間,這是他睡覺的地方。3月26日離開住處時,除了貼身的衣服和一件黃色美團外賣外套,湯輝什麼都沒帶,“最開始就在地上放個紙板,睡紙板太冷了,根本睡不了,墊子、被子、枕頭是後來買的。”

湯輝說,在他了解的那些無法回家的騎手裡,他的住宿條件算是相對比較好的。湯輝和小張都告訴《第一財經》YiMagazine,有一些騎手同行最近就住在轎車裡,甚至橋洞下。在抖音和本地的騎手社區里,也能看到一些騎手分享自己住帳篷或橋洞的體驗。

湯輝告訴我們,他每兩天去醫院做一次核酸。除此之外,從4月中開始許多小區都會要求前來配送的小哥在門口現場做抗原測試才接收貨物。因此,他每天還要在許許多多的小區門口做許許多多次抗原。

沒訂單的時候,湯輝習慣瀏覽抖音,“我就關注一下多久解封,解封了最起碼能睡個好覺,能安安穩穩過日子,現在雖然錢賺得多一點,但也比較累,什麼人都想過正常生活。”他說。

(應採訪對象要求,陳小西、小張、風鳶均為化名)

記者 | 董思哲、張司鈺、任思遠

編輯 | 許詩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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