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和異性合租是種怎樣的體驗？
正常的問題，正常的回答，且第一人稱講述，看起來像個真實的奇葩室友的故事。但往下讀着讀着你就會發現，畫風不對勁了：出軌、凶宅、懸疑等要素接連而至，這分明是一篇披着回答外衣的小說。果不其然，拉到文末發現作者的聲明，這是他看到“北漂買房”“買兇宅”等新聞后，突發靈感創作的一篇懸疑小故事。
類似這樣的小說內容在知乎早已屢見不鮮。從戀愛小事到婚姻情感，從職場故事到犯罪懸疑。這種嵌入到尋常提問下的虛構性故事內容，正在構成知乎新的平台生態。篇幅短、反轉多、第一人稱代入感強等，都是“知乎體”小說區隔於其他平台網文的特點。
不少人抱怨：本以為是有趣的自身經驗分享，花了十幾分鐘看了一半，才突然意識到竟然是小說，這不是欺騙我感情嗎？不過，也有不少讀者就喜歡看“知乎體”，並願意為此付費，成為知乎的鹽選會員。
看的人願意付費，寫的人自然也能從中獲利。目前，知乎已經形成了以“鹽選專欄”為主的相對完善的變現體系，吸引着越來越多內容創作者的入駐。在知乎變現體系之下，誕生了不少高收益作者群體，其中不乏月入數十萬者，更有人順利出書、販賣影視版權。普通一些的，也可以憑藉兩、三萬字的短篇網文，變現幾千、幾萬塊。
引導式提問和回答式小說
知乎資深作者北邙曾在接受《界面》採訪時表示，知乎社區里的小說創作，最早能追溯到2016年到2017年期間。只不過，那時在知乎寫小說還是用戶自發、興趣使然。
2019年3月，知乎正式推出鹽選會員，網文被置於會員生態的“鹽選專欄”中。知乎還開啟了一年一度的故事大賽，鼓勵和引導虛構內容創作。北邙曾提到，知乎這時似乎發現了小說這塊業務的商業價值，甚至開始從各個渠道重新招攬網文作者回到知乎。
在現階段的知乎，許多提問就是引導答主“編故事”的，比如 “如果穿越成惡毒女配，你會怎麼做？”、“如果你是甜文里的女主，你會怎麼做？”這樣腦洞大開的純虛構問題。在這種提問之下的答案，幾乎百分百都是網文創作。知乎的第一篇現象級網文《宮牆柳》就出現在“為什麼後宮嬪妃們一定要爭寵？”的問題下。
據認證賬號@知乎課堂曾發布的文章，其實很多這類問題就是製作人提出來“蹲”故事的。在這種氛圍的帶動下，自發在知乎創作小說的人也便越來越多。
@全糖七分冰最初就是從普通的知乎用戶發展成小說作者的。一次出差，在機場的候機室，她偶然刷到“男生眼裡的白月光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這個問題。她有想表達的東西，也有時間，於是便動筆寫下了故事的開端。
然而在評論區，很多人都堅持認為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作者聲明的“是小說”在很多人看來也只是一種欲蓋彌彰的說法。“很多讀者感覺故事是真實的，有時候也會把對小說裡面人物的情感投射到作者身上，但這確實是一個沒有現實基礎的虛構故事。”@全糖七分冰有時候面對讀者的這種堅持也會很無奈。
這個在知乎上首次嘗試的回答式小說，給@全糖七分冰帶來了1.5萬多贊和2000多粉絲。知乎編輯也找上門來，詢問她是否有興趣簽約創作，但囿於時間和精力，@全糖七分冰暫時謝絕了。
@全糖七分冰的故事創作 圖源：知乎
“知乎體”的創作技巧
知乎上的小說，和普通的網文有什麼不同？
網文編輯天塵時常在朋友圈公開收知乎文，他告訴我們，知乎文的敘述方式往往更傾向於直接講故事，而沒有小說式的描寫。此外，知乎文往往節奏較快，衝突反轉強，篇幅在1萬-3萬字左右，通常採用第一人稱自述形式，且含有一些可能形成爆點的梗。
篇幅較短几乎是知乎文的共性。在知乎鹽選專欄現階段熱度最高的30個專欄作品中，除了兩篇由個人獨立寫作的專欄篇幅稍長一些，其餘個人專欄和集體專欄幾乎都是由短篇內容組成。有知乎編輯告訴網文作者@豆蔻茶，大家的投稿多數是短篇，現階段的知乎其實很缺長篇作品。
知乎熱門鹽選專欄 圖源：知乎
知乎本就不是傳統意義的網文平台，其用戶更多是來此尋求問題的答案或者打發碎片時間的。如果在瀏覽過程中碰到幾篇有意思的短篇網文，他們並不介意花點短暫的時間看完。但若這時出現在用戶視線里的是長篇小說，很多人可能就要棄之而去了。知乎這種以回答為主的社區，也並未提供適合瀏覽長篇內容的閱讀界面和適配功能，很難給讀者帶來比較舒適的閱讀體驗。因此，短篇網文成了與知乎契合度更高的內容。
已經在知乎上進行了六的內容創作的網文作者@廢物小點心表示，因為篇幅所限，知乎文在內容和風格上趨向於短平快，人物性格需要更強烈，劇情走向也要急轉彎，塑造好一個人物和講好一個故事的關係尤為緊密急促。天塵則大呼：“知乎幾百字一個小劇情、一個小反轉，費勁啊。”
網文作者千城認為，第一人稱視角才是知乎文區別於其他平台網文的最顯著特徵。在大多數知乎文的收稿要求中，“第一人稱”是絕對必須的剛性要求，這是進入知乎的第一塊敲門磚。
在知乎問答社區的平台生態下，“現身說法”的真實經歷分享是最普遍、最抓人眼球的回答類型，第一人稱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為最為通用的敘述視角。這類內容往往代入感強、可信度高，更具說服力。前文提到知乎的大部分網文創作，都是隱匿在正常提問之下的。以第一人稱的視角敘述故事，在眾多回答中也不顯突兀，初看都會被以為是真實經歷，現實主義色彩更為強烈。
常見的知乎文收稿要求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開頭特別引人入勝，上來就高潮。” 明詹軒是絕對的綜藝迷，但知乎小說卻能讓她暫時從綜藝的世界里走出來。知乎文的快節奏、高能情節很容易抓住讀者的眼球，再加上篇幅短小，可以讓她較快地旁觀一場酣暢淋漓的故事，十分過癮。為了暢快地在知乎看小說，明詹軒還跟朋友合夥充了半年的鹽選會員。她喜歡看文的時候有互動性，而知乎文里又恰好有穿插在文章中的讀者評論。邊看文邊了解其他人讀後感的這種“實時彈幕”體驗，讓她好感倍生。
字數少、篇幅短也並不意味着知乎文的創作難度小。何淼的幾篇短篇小甜文在知乎上反響都不錯，但她也直言短篇的要求會更高一些，情節需要更緊湊。“長篇有固定的套路寫法，隨便水水幾千字就有了。”天塵說道。短篇創作起來難度更大，比起反轉劇情、控制字數，“水文”對於廣大網文作者們來說其實是更容易的事情。
知乎網文變現的高性價比
一直專職寫作、有自己網文公眾號的豆蔻茶決心要轉戰知乎了，因為她最近觀察到，知乎給創作者的報酬很具有吸引力。
多位知乎網文作者在採訪中都向我們提及，在網文變現方面，相較於其他平台，知乎具有很高的性價比。這種高性價比一是體現在進入門檻低，不管是否具備寫作經驗都可以隨心創作；二是短篇內容居多，寫起來相對省時省力；三是知乎平台本身的高流量有助於內容的曝光和推廣。
@廢物小點心出於自己的直覺和愛好，最早在知乎上寫段子和荒誕風內容，但這一類風格在知乎上難以變現。後來他也想追隨市場風向，走賺錢的路子，便開始寫女頻小說（以女生為主角，多為言情類）。現在，他已有一篇小說入選鹽選專欄，雖然只有兩萬多字，但已經為他帶來三萬元左右的變現收入，並且還在繼續增長。他表示，因為篇幅過短，這種文在其他網文平台一般不會有這麼高的收益。
“短篇網站里我沒見過比知乎出價更高的。”千城說。知乎採用稿件后，會先按千字結算預付金，但最多不超過三千元，之後會根據閱讀情況分成，平台與作者之間五五分。作品進入鹽選專欄兩個月，千城就拿到了九千多元的分成收入。
用戶閱讀鹽選專欄作品有兩種途徑，一是非鹽選會員直接支付專欄價格購買作品，二是付費成為鹽選會員免費閱讀。知乎會分別計算專欄購買量和會員點擊量，並按照約定的分成比例將收入按季度結算給作者。
@廢物小點心告訴我們，一篇鹽選專欄文多的時候能拿上萬元，熱度平平的也能拿到幾千塊。當然，變現黑馬也是有的。在知乎官方給出的數據中，知乎作者七月荔的20萬字作品《洗鉛華：惡毒女配生存錄》，於2020年4月上線鹽選專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共獲得將近40萬的收入。
《界面》此前的報道中也曾提到，與其他平台相比，在知乎的收益處於非常有競爭力的水平，填補了市場上精品短篇的空白。在知乎擁有兩部嚴選小說專欄的作者，在專欄更新至一半時就已經收穫近50萬的收益，而同樣的收益水平，在閱文可能需要是中上層級的作者，日更一萬字左右才能達到。
來知乎碼好文的三大理由 圖源：知乎鹽選會員
當知乎文變得有利可尋，想從中分一杯羹的人也越來越多，不只網文作者大力擁抱知乎，不少“小白”也做起了寫作變現的夢。這也由此催生了各種零基礎寫作變現訓練課，其中也包括知乎官方。
在知乎以及抖音、微信等外部平台，“新人寫作訓練營”的信息流廣告時常可見。以抖音上的“知乎研職在線”為例，點擊賬號即跳轉到知乎寫作變現直播課頁面，隨即便可以花費一元或者免費領取零基礎小白寫作直播課。
知乎寫作變現金字塔 圖源：知乎寫作變現直播課
知乎寫作訓練營的學習規劃師告訴我們，知乎上市之後，需要大量的新人作者成為自己的穩定供稿源，現在市場上專門針對知乎做寫作課程的不在少數，“其他的平台最後還是投稿到咱們知乎，索性不如我們自己開課程。”據該學習規劃師表示，知乎官方的寫作訓練課程前年開始，到目前為止已經兩年。
筆者通過體驗知乎零基礎寫作訓練課程發現，參與課程體驗的不只限於想寫小說或者故事的寫手，還有想通過知識分享、問答來實現變現的。在直播課堂的評論區里，各種毫無基礎的學員討論得很熱烈，他們迫不及待想掌握知乎變現的密碼。但是，體驗課結束后，學習規劃師表示，在他帶的七、八十人中，只有四個人購買了2380元的寫作變現課程。
當然，對於在知乎寫網文，也有人指出了難點所在：這裡不是主打網文的平台，受眾群體和推廣力度有限。另外，初學者除了做好被噴的準備，更可能的是無人問津。網文平台再怎麼飽受詬病，至少還有千字保底、新書榜、主編等機制。在知乎，這些環節是相對欠缺的。除非寫得特別出彩，或者得到大佬推廣，否則憑個人賬號影響力，多半石沉大海。
在天塵看來，知乎尚且算是網文領域的新興渠道，還有一定優勢。至少現在，知乎的“香”仍然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千城、天塵、春秋、明詹軒、何淼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