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后的第一個工作日，頭頂“正能量內容平台”光環的B站因員工猝死一事，被推進了“血汗工廠”的輿論漩渦。2月7日，網傳B站武漢公司AI審核組一名25歲男性員工管某（花名“ 暮色木心”），因過年被公司要求加班，在晚上9點到早上9點的工作強度下，於正月初五（2月5日）凌晨腦出血猝死。
出品《新視界》深度報道組 鳳凰網科技
作者| 蔣澆
編輯 | 趙澤
核心提示：
1.25歲B站審核崗員工猝死，目前公司和家屬方各執一詞，事情也變得撲朔迷離。但是外界更關注的焦點在於，管某是否因B站強制加班猝死？
2.有B站離職員工向鳳凰網科技表示，B站審核崗一般有兩種月度排班，分別是做一休一（工作時間為9:30~21:30、12:00~24:00或21:30~9:30），以及做五休二（工作時間為9:00~19:00或者16:00~1:00），具體排班由公司安排。
3.有業內人士認為，頻頻發生的內容審核問題，從側面說明B站用戶基數增長和內容審核匹配不上的矛盾。“對於還未盈利B站而言，眼下的難題是，如何留下員工，保證速度和質量的平衡。”
消息曝光后立刻登上了微博熱搜。B站於2月7日發布內部稱，“網傳加班消息不實”，暮色木心於2月4日20時不幸去世。經內部考勤核查，該員工按照工作計劃正常上下班，在事發前一周內未存在加班等情況。
這一回應很快被自稱猝死員工表妹的微博文章“打臉”。“表妹”在微博中描述，表哥是因為過年加班所以沒回家，事發后B站並未派人慰問，且態度惡劣。她還曬出管某生前朋友圈的年度總結截圖。圖片顯示，2021年管某有321個深夜在使用企業微信，最晚一天工作到了凌晨4：42。
“如果不是加班沒回家，如果不是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一個25歲的年輕小夥子，怎麼會走得這麼突然？”去世員工“表妹”表示。
目前，雙方各執一詞，事情也變得撲朔迷離。外界的爭議和討論焦點在於，管某是否因B站強制加班猝死？B站加班到底有多嚴重？
過年無休，猝死員工每日12小時連續加班？
“審核的命不是命嗎，晚上9點到早上9點的工作強度，這是互聯網公司還是流水線電子廠？”這是微博大V王落北對於B站的質問。
2月7日上午，王落北曬出多張網友的爆料截圖，這些爆料均是有關“B站員工過年加班猝死”的。網友反映稱，B站審核崗是三班倒，每天工作時間長達12 小時。春節期間，作為AI審核組代班組長的管某，因連續高強度加班最終腦出血猝死。“拿着一線員工的工資干組長的活，而且沒有加班費，只能調休。”
（圖：微博大V發多張截圖爆料。）
同時，爆料者稱，B站入職時說好13薪，結果年終獎卻低於一個月工資。公司過年不許休，管某就連續上了5天班，死的時候還在代班。
另一張截圖顯示，管某猝死後，B站為壓下此事刪除了他的加班記錄，公司內部已查找不到他的企業微信。
這樣的消息很快引起了網友的關注。在微博話題下面，不少網友呼籲有關部門嚴查B站強制加班行為，並號召大家抵制B站。“別人用愛發電，你拿命還錢，會員我續了”，“拒絕內卷，不給罪惡公司一分錢。”
隨着輿論發酵，當日下午B站進行了回應。其在內部郵件中表示，經內部考勤核查，“暮色木心”按照工作計劃正常上下班，工作時間為9:30~18:30，做五休二，在事發前一周內未存在加班等情況。此外，B站還表示，公司已成立專項小組，全力以赴做好親屬安撫及相關善後工作。
（圖：B站內部信發布回應“員工加班猝死”）
B站的這一說法很快就遭到質疑。2月7日下午，自稱管某“表妹”的網友兩次發文稱，事發后B站並未對家屬進行慰問。自己原本是不打算髮聲，直到看到了爆料說B站註銷死者微信賬號。“通過各種企圖將這件事壓下來，我決定發聲。這就是大公司，出了事企圖壓下來？”
（圖：疑似猝死員工“表妹”發文回應。）
根據其描述，管某是家中獨子，1997年出生，今年25歲。春節期間，管某因留在武漢加班，沒有回家。事發當天4點多，獨自在出租屋的管某發現身體出現異樣，便撥打120求救，但由於不能說話，又打了110報警電話，警察通過手機定位才找到其地址，送到醫院時已是6點多。由於錯過最佳治療時間，管某搶救無效去世。
此外，她還分享了管某於2021年12月31日發布的朋友圈年度小結，配文是“辛苦了，打工人”。年度小結截圖顯示：管某有321個深夜還在使用企業微信，去年11月最忙碌的一個月，共參與了21930次工作討論，最晚一天是11月12日凌晨4：42。
（圖：“表妹”曬出的猝死員工企業微信年度小結。）
人員流失大、B站審核崗是加班重災區？
目前，“猝死員工生前有無加班”成為事件最大爭議點。對此，鳳凰網科技向死者“表妹”、B站進行進一步求證，B站表示一切以郵件為準。而“表妹”方則回應：“目前正在與姨媽進行商量，若B站態度一直這樣惡劣，後續會再次進行曝光。”
B站員工猝死的具體原因還需警方認定，但由此引發的B站加班大討論，已然在網絡上展開。
一直以來，互聯網公司的加班強度飽受爭議。因而對於這起事件，輿論場上多表現為對B站的“不信”。
有網友表示，面對“家屬”質疑和晒圖，以及員工留在武漢加班的信息，B站“做五休二、正常加班”的回應顯得有些蒼白。另有網友表示，審核崗位較為特殊，一般都有值班，B站是否強制加班很難判定。
隨着事情進一步發酵，各路網友都開始爆料B站加班的嚴重程度。不少網友評論中都提到了，B站視頻審核員夜班是從晚上9點到第二天上午9點，過年期間每日工作12小時。有網友甚至表示，武漢審核崗春節加班中間無休，吃飯只給半小時。
除了網友的說法外，鳳凰網科技注意到，B站首頁上夾雜着的招聘廣告，其宣傳語是“快來B站上班吧，早10晚78/雙休/年假”。點開招聘鏈接后，頁面會跳轉到其他招聘平台，在該平台搜索B站武漢審核崗，能看到該崗位工資為4K-5k，15薪，任職要求是：此崗有夜班、通宵班，每天工作12小時，做一休一，介意勿投。
（圖：B站武漢審核崗招聘信息。）
具體到AI審核崗位，工作內容包括對於平台內容樣本進行審核篩選，並將審核后的結果輸入算法系統中進行學習。有B站離職員工向鳳凰網科技表示，審核崗十分辛苦，加班普遍，只有法定節假日會補工資，其他時間都是調休或義務加班，因此人員流動率大。
“人工標記和審核，或多或少都會存在誤差，在春節、冬奧會這種運營高峰時期，審核人員會面臨不小的壓力。”該離職員工表示，B站審核崗一般有兩種月度排班，分別是做一休一（工作時間為9:30~21:30、12:00~24:00或21:30~9:30），以及做五休二（工作時間為9:00~19:00或者16:00~1:00），具體排班由公司安排。
出圈壓力背後，加班文化引人深思
B站25歲員工猝死令人痛惜。這起事件之所以引發高度關注，在於互聯網企業普遍盛行的畸形996加班文化。此前，華為、拼多多、京東等公司均爆出過員工過勞猝死的案例。
去年年初，22歲的拼多多女員工猝死的消息一度引發熱議。隨後，字節跳動、快手等多個互聯網大廠紛紛取消大小周工作制、禁止員工加班。
2021年8月26日，最高法和人社部明確996工作制嚴重違法。
具體到B站這次事件，“是否強制員工加班”是判定公司違法的關鍵所在。上海申倫律師事務所夏海龍律師向鳳凰網科技表示，根據《勞動合同法》的有關規定，用人單位不得強迫或變相強迫勞動者加班。
“根據《勞動法》的有關規定，公司安排員工在法定休假日工作，應當支付不低於3倍工資的報酬，因此B站安排員工在春節期間加班並不必然違法，但需按規定支付加班工資，且不得通過調休的方式不付加班工資。”
夏海龍認為，管某家屬的話其實指向了管某生前所用的企業微信，企業微信中的相關內容可以作為證明員工工作時間、工作內容的證據，但這些證據可以證明存在加班事實，但並不能直接證明存在強制加班的情況，還需要結合其他證據綜合判定。
他還表示，《工傷條例》規定員工發生工傷時，用人單位應當採取措施使工傷職工得到及時救治。出於人道主義精神，B站也應當對家屬表達慰問、積極協助善後。
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版權法律事務部主任彭浩珍則表示，目前猝死員工“家屬”的身份和說法還有待考證。若其所言屬實，B站涉嫌違反勞動法，死者朋友圈截圖亦可作為證據。
B站員工猝死事背後，實際上是互聯網行業競爭激烈的焦慮。
近兩年來，隨着B站不斷出圈，眾多up主和網友湧入B站。平台的火爆、內容的多樣化，也導致了B站內容審核問題頻出，並被監管部門約談。
虎年春節前，B站破解公共場所監控視頻、男醫生直播婦科手術，兩起負面事件的接連發生，就曾引發過網友對B站審核員是否夠用的熱烈討論。
根據B站招股書中披露的數據，截至2020年12月31日，內容篩選團隊有約2413名員工。這些員工需要專門負責每周七天、每天24小時審核及監控上傳到平台上的內容。兩千人並不少，但在B站每日動輒上萬的上傳視頻面前，就顯得及其渺小。
有業內人士認為，頻頻發生的內容審核問題，從側面說明B站用戶基數增長和內容審核匹配不上的矛盾。“從大量招聘廣告就可以看出，B站審核崗位需求大。對於還未盈利B站而言，眼下的難題是，如何留下員工，保證速度和質量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