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交易如何才能拯救地球氣候?

在支持者看來,國際碳市場可以顯著降低全球碳排放量。但批評者則認為,允許排污者為自己的排放量出資也許並不是氣候變化的解決之道。今年七月,北美遭受了熊熊野火的侵襲。在美國俄勒岡州,Bootleg大火摧毀了超過40萬英畝的森林。隨着這些樹木被火焰吞沒,大量碳補償也化為烏有,其中也包括英國石油公司和微軟等企業購買的份額。

Bootleg大火焚毀了很多屬於碳補償項目的樹木,導致這些樹木中儲存的碳釋放到了大氣中。
Bootleg大火焚毀了很多屬於碳補償項目的樹木,導致這些樹木中儲存的碳釋放到了大氣中。

Bootleg大火突出了碳補償市場的一項缺陷:我們如何才能確定自己投資的碳清除項目過了10年之後仍能繼續開展呢?更不用提100年之後了。隨着氣候變化在接下來數十年間引發更多兇猛的大火和長期的乾旱,這些碳補償能否真的成為顯著減少碳排放的有效工具呢?

在今年11月於英國格拉斯哥召開的第26屆聯合國氣候變化締約方會議上,參會國家將對目前最大的碳補償市場展開討論。多國政府提出,碳積分、以及可以進行碳積分買賣的全球碳市場,可以幫助他們達成宏偉的碳減排目標。但也有人提出警告稱,這樣一套體系相當於為發達國家頒發了繼續排污的許可證。

我們將分析一個有效的碳市場會是什麼模樣,以及這樣的碳市場會對全世界碳排放造成怎樣的影響。

全球市場

經濟學家發明了碳市場的概念,通過為遏制碳排放創造金錢激勵,達到提高氣候目標、降低大氣層中二氧化碳水平的目的。

這裡的邏輯是,如果一個國家為另一個國家減少或捕捉的碳排放出資,如通過種植森林、安裝可再生能源設施等等,就可以把這些減少的碳排放計入本國的氣候目標中。這是為了確保每當某個地方有一噸二氧化碳被排放出來,另一個地方就有一噸二氧化碳被捕捉回去。

國家之間可以在全球碳市場上用碳積分進行交易。每一分代表一噸二氧化碳。從理論上來說,這種交換應當能實現碳排放的“收支平衡”,避免總體排放量進一步增長。但實現這一點的前提是,所有人類活動都要被這一體系覆蓋才行。

然而事實證明,建立全球碳市場是一項巨大的挑戰。近30年來,不斷有國家嘗試製定健全的規則,但大部分都以失敗告終。

該領域的第一個全球性項目還要回溯到1997年開始實行的聯合國京都議定書。這個碳市場名叫“清潔發展機制”(簡稱CDM),從2006年開始運行。在這套機制之下,更富有的國家可以通過在較貧窮的國家出資開發減碳項目、將減少的碳排放算為自己減排目標的一部分,從而使自己的排放量相應減少。

京都議定書還制定了“限額與交易”制度,為各個區域級、國家級和國際級的主要碳排放源設定了允許排放的總量上限,如運輸業和能源業等等。2005年,歐盟在限額與交易制度的基礎上創立了全世界首個排放交易體系。2020年的一項研究顯示,這套體系使得2008至2016年間的碳排放減少了超過10億噸。

批評家指出,碳補償相當於為污染者頒發了允許繼續排污的許可證。
批評家指出,碳補償相當於為污染者頒發了允許繼續排污的許可證。

而另一方面,出於對環境效能、貪污腐敗和違反人權等方面的擔憂,清潔發展機制則以失敗告終。歐洲委員會於2017年開展的一項研究發現,歐盟在該機制下開展的碳補償項目有85%都未能成功減少碳排放。

2015年,190個國家簽訂了《巴黎協定》,各自設立了減排目標。根據該氣候協定中的第六條,各國同意建立一個自願性質的全球碳市場,希望不再重蹈清潔發展機制的覆轍。

如今據《巴黎協定》的簽訂已過去了六年,各國仍在就具體規則冥思苦想,離達成共識還差得很遠。首腦們希望能在今年11月的聯合國氣候峰會上就該問題取得一些進展,但在碳市場的設計一事上,各國仍然存在深刻的分歧。

有些人認為,這項爭議既有可能成就《巴黎協定》,也有可能破壞《巴黎協定》。“這是各個國家向彼此許下的承諾。”世界資源研究所全球氣候計劃研究員辛西婭·列儂指出,“如果他們無法兌現自己的諾言,《巴黎協定》就沒那麼有分量了。”

如果做法得當,這套交易機制幾乎能使全球減排量增加一倍,還能大大降低各國達到《巴黎協定》氣候目標所需付出的成本。碳補償項目可以將資金向較不發達的國家轉移,給他們帶來巨大的環境益處,還能為其提供恢復森林和生物多樣性的金錢激勵。

但活動家們指出,如果各國無法填補這一過程中的漏洞、或是無法保證碳市場能夠真正實現減排,碳市場可能會弊大於利。

缺陷

目前碳市場機制的一大問題在於“碳積分的途徑過於寬泛”。許多碳補償項目還未提出有力的減排保障,就已經得到批准了,要想真正捕獲一定量的碳,碳補償項目必須滿足非常嚴格的條件才行。

例如,舊金山非營利性組織CarbonPlan所做的分析顯示,在加州碳補償項目產生的碳積分中,有2000萬至3900萬積分都沒有轉化成相應的減排量。

這些組織的任務是保護森林和野生動物,如果碳積分反而成了允許它們繼續污染環境的許可證,難免會引發質疑。許多環保組織都加入了碳補償市場,比如自然保護協會、東北野生信託會等等。假如這套以資金交換碳補償的機制從未存在過,情況又會如何呢?我們的森林真的受到威脅了嗎?如今這套體系“讓土地所有者們只需沿用之前的做法,便可獲得碳積分,根本不用做什麼改變”。

但自然保護協會指出,在有些情況下,森林保護的確可以以公平公正的方式使用碳積分,如當對應的資金用於改善森林管理、實現了出色的碳封存效果時。在美國緬因州的聖約翰河森林,自然保護協會曾從造紙公司International Paper手中買下了7.5萬公頃的林地。20年來,這裡開展的森林採伐一直是該組織在該地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而通過減少採伐量換取碳積分成功幫助了該組織從森林砍伐向其它收入來源轉型。

有些生態系統之間的碳流動很難進行衡量,導致健全的碳補償機制難以落地。
有些生態系統之間的碳流動很難進行衡量,導致健全的碳補償機制難以落地。

自1998年來,木材採伐一直是自然保護協會在上聖約翰河森林區域主要的稅費與管理費來源。而通過參與森林碳項目,自然保護協會承諾將會改變這種活躍的砍伐行為,使該地區維持較高的碳封存水平。

東北野生信託會也強調了不同森林碳補償項目之間的區別,有些森林的確面臨著過度伐木的風險,有些則不然。環保組織提出的“野生碳計劃”只針對“由無人保護、且已經面臨著伐木風險的野生環境產生的碳補償”,科學研究顯示,讓現有森林繼續生長、繼續進行碳儲存和碳封存,是我們能夠採用的最高效、最具性價比的碳捕獲與儲存機制之一。

國際非營利組織Carbon Market Watch表示,為使碳封存向前更進一步,有些最為嚴格的碳補償體系選擇根本不發放積分。但這樣做主要是為了弄清,哪些項目如果沒有通過碳補償獲得的資金、就無法實現減排。換句話說,這是為了確保組織不會通過碳補償計劃、將那些無論如何都會實現的減排量拿去售賣。

就算某個項目真的捕獲了原計劃之外的碳,碳補償計劃也可能由於其它原因流產。就像Bootleg大火一樣,這些項目也許無法如預期一樣、實現永久性的碳封存。

為了確保這些碳補償項目能夠長期持續下去,人們也做了一些嘗試,但從實際來看,我們根本不可能“確保”它們能夠持續。巴西五年後或十年後的森林退化率會是多少呢?沒人知道。畢竟這個數字近年來一直在大幅波動。使用的基線標準總是對未來的假設,這就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

新規則

各國正準備在11月的聯合國氣候變化締約國會議上就碳市場規則展開重新談判。而活動家們指出,務必根除任何形式的作弊和腐敗。有兩個問題爭議格外嚴重:是否允許重複計分?以及在之前的清潔發展機制下獲得的剩餘積分是否能在新的碳市場上繼續沿用。

首先看下重複計分的問題。巴西想用自己出售給其它國家的碳補償換取碳積分,這就意味着巴西的減排量將被計分兩次。例如,假如英國投資了一個亞馬遜雨林保護項目,巴西就想把該項目實現的減排量既計入自己的減排目標中、同時也計入英國的減排目標中。

受氣候變化影響,森林野火發生的概率越來越高。在這種情況下,森林碳補償項目如何能得到保障呢?
受氣候變化影響,森林野火發生的概率越來越高。在這種情況下,森林碳補償項目如何能得到保障呢?

巴西、印度等國家都希望能將《京都議定書》時代獲得的舊積分在新市場上拿來交易,以保護之前所做投資的價值。但這些減排都是在過去已經發生了的,使用這些積分無法給大氣層帶來任何改變,還會妨礙各國的氣候目標。

過去清潔發展機制等碳市場存在的人權和環境問題仍未得到解決,到目前為止,有許多碳補償項目“破壞了環境、侵害了人權”。在很多情況下,開發方並未諮詢當地社區的意見、獲得他們的許可,就貿然開展了這些項目。

智利的奧拓邁坡水電站就是這樣一個例子。儘管該項目對當地人的用水權、食物權和生命權造成了威脅、遭到了當地社區的嚴重反對,但依然通過了清潔發展機制的認證。在這些漏洞得到填補、制定出更嚴格的規則之前,建立一個充斥着低價無效的碳補償的全球碳市場意義並不大。

一些研究員提議建立一個氣候緩解舉措激勵基金,企業和政府都可以向其中注資,這樣應當能更有效地減少整體排放量。就算有了健全的規則,各國也不能僅依賴碳補償來達到自己野心勃勃的氣候目標。

如今我們所處的情況已經與巴黎協定剛出台時大不相同。許多國家都提出了凈排放為零的目標,這就使我們對建立碳市場的初衷產生了疑問,也讓我們意識到,我們還需要採取一些更具變革性的舉措。

建立一套全球補償體系“並不是全球氣候行動中必不可少的要素”,各國仍應優先考慮出台以減排為目標的國家及地區政策。這將幫助我們實現“2050年前凈排放量為零”所需達到的減排量。“各國政府不應只想着怎麼從其它國家那裡購買碳積分,而是要以減少自己國內的排放量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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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 2021-11-15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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