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否終將敗於 AI？——專訪“最懂 AI 的體育人”柯潔

新華社記者 王浩明

圖片來源：由無界 AI‌工具生成

2017 年與圍棋人工智能“阿爾法狗”對弈三盤的柯潔，可能是地球上最懂 AI 的體育人之一。六年前，“阿爾法狗”以 3:0 完勝當時的世界圍棋第一人柯潔，讓人們驚呼“狼來了”；六年後，ChatGPT 橫空出世，更多的人再次陷入對 AI 的興奮和深思中。

“阿爾法狗”和 ChatGPT 誰更厲害？AI 給圍棋帶來了怎樣的改變？人類會被 AI 打敗嗎？在第 33 屆中國圍棋名人戰期間，新華社記者和柯潔展開了一場關於人工智能的對話。

震撼：ChatGPT 將引領新的革命

2017 年，當柯潔代表人類與“阿爾法狗”激戰三盤全部敗北之時，除了他自己，面對 AI 大部分人還只是一個旁觀者。六年之後，面對引發高度關注的 ChatGPT，更多的人感受到了柯潔在六年前的“無力感”。

“ChatGPT 和‘阿爾法狗’意義不一樣，我覺得前者標誌着 AI 將引領第四次科技革命。”柯潔說。

作為為數不多的曾經和 AI“肉搏”過的人類，柯潔的看法足以引起人們重視。他認為，人工智能最驚人的能力在於進化的速度。“我們原來總是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的人工智能，只需要半年，甚至幾個月，就能迅速完成迭代升級。”

“‘阿爾法狗’和李世石下（棋）的時候實力比較弱，後面不斷飛躍，過了一年，已經可以完成對人類（棋手）的碾壓……現在 ChatGPT 的進步空間，可能遠遠比很多人想象的更大。”柯潔說。

相比“阿爾法狗”在圍棋上對人類智力的單點突破，ChatGPT 的橫空出世，可能意味着人類在一些領域會被 AI 全面碾壓。

“人類的很多工作面臨被替代，但 AI 對我們最大的衝擊是重建了底層邏輯，就如同當年‘阿爾法狗’的出現直接從底層重構了圍棋的生態。”柯潔說。

劇變：AI 已經成為圍棋的創造力之源

六年前在一方棋盤上，柯潔代表人類與 AI 展開較量，經歷了從“急火攻心”到坦然接受。此去經年，AI 已經深刻地改變了圍棋這項運動。

“自從 AI 進入圍棋界后，大部分棋手得到了非常大的提高，從技術上大家變得無比接近，這個行業已經沒有秘密和壁壘了，就是看誰更用功，誰對 AI 的理解更深。我和六年前相比肯定是強了，但所有人都在變強，導致拿冠軍變難了。”柯潔說。

在柯潔的眼裡，AI 甚至已經成為圍棋創造力的源頭，哪怕是一步棋，想下得比 AI 好，是難上加難，模仿 AI 才是最現實的選擇。

“創造性不是你隨便做一件什麼不同的事情，創造性必須投入實戰並得到檢驗，現在圍棋創新的大部分是 AI 來完成，我們想下一些和以前不一樣的棋，大概率會輸，因為 AI 通過大量實戰，得出和之前不同的思維，這才是創造力。”柯潔說。

引入 AI 之後，圍棋的訓練模式也完全被顛覆，柯潔表示，除了實戰之外，自己已經很少和真人訓練。“大部分（真人）訓練的投入產出比特別低，最好的是和 AI 練。韓國棋手現在成績不錯，都在跟 AI 練，他們‘很卷’，一天 10 個小時泡在 AI 的世界。”柯潔說。

未來：人性的光輝不會消散

柯潔認為，雖然圍棋的 AI 已經非常強大，但有時剎那間的“靈光一閃”，讓圍棋仍然有着“人性的光輝”。

“人類的靈光一現以後會越來越少，AI 是經過上百萬次的自我對弈變得越來越強，他的驗證方式比人類快得多。在某一個步驟上，人類超越 AI 的概率是存在的，但是極小的。”柯潔說。

從圍棋來看，在越來越強大的 AI 面前，人類能夠“靈光一閃”的頻率正在變得越來越低，但人類總能在山窮水盡之時，開闢一個全新的戰場。

圍棋這六年劇變的圖景，也許是很多行業在未來一段時間將要經歷的。

“面對 AI，有一種樂觀派，認為 AI 會取代現在很多的崗位，但會給人類創造更多新的機會。一種是悲觀的觀點，人類會被 AI 完全替代，產生越來越多的‘無用之人’。我比較中性，我認為 AI 一定會催生出新興的行業，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分到一杯羹。”柯潔說。

最近一段時間，不少人開始擔憂 AI 的“副作用”，甚至有觀點認為人類最終將被 AI 擊敗。談及 AI 和人類的關係，在圍棋上被 AI 擊敗的柯潔卻是積極的，他認為人類和 AI 終究不會真正對立起來。

“這一點我是樂觀的，能夠在關鍵的歷史節點經歷這一切，我覺得自己是很幸運的。”柯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