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籌二度回應70%高抽成 灰產泛濫,大病眾籌平台如何破局?

日前,“水滴籌”相關話題衝上微博熱搜,主要源於媒體報道的“水滴籌籌款中介抽成最高達70%”一事。8月22日下午,水滴籌二度發表聲明回應稱,所謂籌款中介是由部分惡意推廣的第三方商業組織運作,為籌款人提供不正當籌款方式的服務。

近年來,關於網絡眾籌平台的爭議不斷,詐捐、掃樓、挪用善款等行為廣受質疑。此次“中介高額抽成”一事,再次引爆公眾對網絡眾籌平台的信任危機。在行業快速發展的同時,為何各大互聯網眾籌平台成為滋生“灰產”的溫床?

一位保險業人士向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對於網絡大病籌款平台背後的公司來說,本質上還是為公司的保險產品或服務輸送流量。此模式容易滋生大量的第三方推廣中介,甚至已經衍生出一條完整的灰色產業鏈。

寄生於大病眾籌平台上的灰產

曾經作為患者寄予厚望的大病眾籌,如今成為灰產圈的一門重要生意。

第一財經記者查詢多個網絡平台發現,眾籌平台推廣的宣傳廣告依舊存在,一些看似分享經驗的帖子,內容其實都是關於大病籌款推廣團隊的宣傳廣告。

水滴籌二度回應70%高抽成 灰產泛濫,大病眾籌平台如何破局?

線下醫院也充斥着各種眾籌平台的“地推”。有過大病籌款經歷的柳先生(化名)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在醫院病房門口,經常徘徊着許多自稱是某某平台籌款顧問的“好心人”,這些人很擅長誘導患者及家屬,向他們推介籌款服務。在柳先生看來,這種方式很容易吸引到患者親屬,“特別是在ICU病房門口,每天都可以看到很多人發著名片,說有需要幫助的時候聯繫他們。很多病人和家屬急需用錢,很難抵擋。”

不僅如此,有的求助者在發布大病籌款求助后,很多“推手”會根據鏈接內公開的聯繫方式打來電話,表示可以幫助患者進行推廣。根據柳先生此前收到的價位表,籌款鏈接的推廣方式主要是轉發至QQ群、微博群、朋友圈為主,價格範圍為600元/5天至3800元/30天。柳先生還透露,不少職業推廣人會為求助者提供從發布到推廣的一條龍式服務,只為從最終所得的捐款中抽取高額的傭金。

(水滴籌鏈接推廣價格表。受訪者提供)
(水滴籌鏈接推廣價格表。受訪者提供)

這一灰色產業鏈條的背後,多半是無力承擔高額醫療費用的求助患者。水滴調查發現,參與選擇與惡意推廣合作的籌款人,大部分是多次發起過籌款的患者,他們所患疾病多是白血病、慢性癌,治療花費高且周期長,家庭經濟難以承擔高額的醫療費用。在多次籌款之後,患者通過自己的社交關係網已無法再籌到錢,所以明知惡意推廣收取高額傭金,也只能無奈接受。

那麼,究竟有多少傭金流入這些“職業推廣人”手中?以水滴籌為例,根據水滴籌風控監察負責人郭南洋介紹,惡意推廣行為主要有兩個特徵,一是收費比例非常高,有的是30%、40%,有的甚至高達70%,這顯然不是出於善意,而是以謀利為目的;二是冒充籌款人的親屬,通過各種平台頻繁發布籌款鏈接。

郭南洋表示,惡意推廣雖然能給患者籌到一部分資金,但代價卻是整個行業生態的破壞,導致廣大用戶對求助案例真實性產生質疑,進而影響對大病籌款行業的信任,讓其他籌款人更難獲得幫助。

伴隨着網絡眾籌平台的迅速崛起,職業推廣人應運而生。易觀分析醫療健康行業分析師張競文向記者指出,從市場需求來看,大病患者不在少數,而即使在水滴籌等籌款平台發布籌款信息,籌款金額也會受到患者及其親友推廣能力的局限,渠道和曝光度有限,最後籌到的金額也較小,對於一些大額疾病治療費用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同時,水滴籌等籌款平台並不提供推廣服務,也使得第三方推廣中介有了生存的空間。

新浪財經首席評論員艾堂明告訴記者,大量第三方推廣中介的出現,根本原因還是“逐利”,眼下各類打着公益旗號的網絡眾籌平台早已變味,由於缺乏監管,一旦有利可圖必然滋生“灰產”。

對於難以承擔高額醫療費用的求助患者,艾堂明建議,用戶可以尋找信譽良好的正規平台,或者儘快建立自身的健康保障體系,通過正規投保渠道購買合適的保險產品,比如近年各地興起的大病保險,由政府主導且性價比較高。

眾籌平台的苦惱

根據水滴籌發布的聲明,自2016年7月上線以來,在近6年的時間裡,水滴公司全額補貼水滴籌平台的運營成本。直到2022年4月,水滴籌試運行收取籌款金額的3%作為服務費(此外,第三方支付平台收取0.6%的支付通道費用),用於維持平台運營。

3.6%的服務費並不是水滴公司運營水滴籌的目的。記者了解到,水滴公司旗下曾有“水滴互助”、“水滴籌”、“水滴保”三大業務,目前,水滴互助已停運,公司的收入來源來自水滴保。根據最新財報數據,今年一季度,水滴公司凈營業收入6.487億元,其中保險相關收入為6.282億元。業內認為,水滴公司以水滴籌業務為流量入口,實際上以經營水滴保業務為主要目標。

當然,企業經營的目的是為了盈利,變現是運營網絡眾籌平台的終極目標。上述保險業人士向記者透露,對於網絡大病籌款平台背後的公司來說,大病救助只是表面,本質上還是流量工具,為公司的保險產品或服務輸送流量。從平台發展的角度來看,僅依靠抽取高額手續費普遍難以存活,但此模式卻容易滋生大量的第三方推廣中介,甚至已經衍生出一條完整的灰色產業鏈。

今年6月,水滴籌、輕鬆籌曾發布聯合聲明稱,平台從未授權任何第三方組織或個人向籌款人提供所謂的推廣服務,一旦籌款過程中出現惡意刷單、先捐后返等操作,都將觸發平颱風控機制,被判定為違規行為,平台將停止籌款服務,把籌款人列入籌款黑名單,已經籌集資金將原路退還捐款用戶。

即便如此,包括水滴籌在內,眼下各大互聯網眾籌平台依然深受灰產的困擾,公眾對眾籌平台的信任度、參與率也一再下降。

另一方面,目前對於網絡眾籌平台仍存在監管空白。上海蘭迪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李新立律師向記者指出,在網絡上發布大病籌款屬於網絡個人求助行為,受到《民法典》《刑法》的約束,但並不受《慈善法》規制;網絡公益眾籌屬於《慈善法》的監管範疇,但僅將以平台為基礎的慈善性質的募捐納入監管範圍,也就是說,網絡個人求助行為的形式仍存在規制空白。

除了監管空白,灰產泛濫也從側面反映了目前網絡眾籌平台“公益引流+商業盈利”的模式尚未成熟。七弦琴(上海)醫學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長周樹然對記者表示,網絡慈善眾籌平台不是慈善組織,需要確保公司的正常運營和健康發展,但具有公益性質的平台應該防止過度商業化。從事眾籌平台及其投資人,也要具有社會公益責任。

如何平衡商業和公益,是擺在眾籌平台面前又一重要課題。張競文認為,雖然大病眾籌平台定位於公益性質,但不是沒有成本。從這一角度出發,大病眾籌平台是否應該探索相關付費服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但是,這類付費服務肯定要以公益性優先,不能出現暴利、高抽成等情況。

各大眾籌平台如何重獲信任?周樹然提出,網絡眾籌平台首先要刮骨療毒、加強自律、重塑形象,進一步完善公益創新事業;其次,可以與政府公檢法部門聯合,讓有犯罪行為或不道德行為的灰產者,真正受到懲罰;同時,平台要完善提升用戶誠信與捐贈光榮的激勵機制,適度小範圍嘗試規範中介推廣服務,讓捐贈資源真正用到急需的病患手中。

張競文也建議,平台應增強自我規範能力,加強信息審核,暢通舉報通道,對用戶進行相關科普教育,引導其正確使用平台資源。不過,僅僅依靠平台自律無法杜絕灰色產業鏈的存在,建議相關部門規範不正當籌款行為,對公益平台的商業化運營形成嚴密的監管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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