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應該對Web3過度狂熱？

作者：Tim O’Reilly 來源：The SeeDao

翻譯：ScaSte

校對：Shawn

排版：龍犄角 

曾經定義web2.0的Tim O'Reilly回顧了web2中發生的種種，比如在web2中曾經出現過數次去中心化/中心化的拉鋸，讓他不確定這次的web3的是不是只是又一次而已。他同時指出，當下web3充滿了炒作和金融泡沫，但也提到了，泡沫也能給革新帶來基礎設施的發展。最後，他認為我們都應該關注如何創造真正的價值，而不是只想投機暴富。

近來有很多關於web3的聲音，作為17年前定義“Web 2.0”的那個男人，我經常被要求對這個事兒說點什麼。一般來說我都避免做這樣的事情，因為多數對未來的預測最終被證明都是錯誤的。我們能做的更多是通過不斷的問我們自己問題來更深刻的理解當下，理解這個正在孕育未來的當下。就像William Gibson那句名言“未來已來，只是分佈不均。” 我們還可以觀察經濟和社會的模式與周期，以史為鑒，就像馬克吐溫說過的“歷史雖不會重演，但總驚人地相似。”

那麼，在使用了以上這些方法過濾信息后，我們應該如何看待web3呢？

01去中心化 vs 中心化

Web3.0這個名詞是由創建了萬維網的Tim Berners-Lee在2006年提出的，目的是前瞻性的去描述Web 2.0的下個階段。他曾經認為語義網會是那次進化的核心關鍵，但現實並沒有朝那個方向發展，現在的情況是下一代的網絡將會基於加密技術。

我們今天所理解的Web3是在2014年由Gavin Wood引入的，他是以太坊聯合創造者之一。Wood在最近的一次Wired訪談中給Web3做了一個袖珍的定義，那就是“更少的主觀信任，更多的客觀事實。”

在下這個論斷的時候，Wood比較了Web3和原始互聯網的協議，Jon Postel的“魯棒性原則”大概是對原始互聯網精神的最好總結：“TCP實現層應該遵循魯棒性的通用原則：對你自己要做的事情持保守的態度，對從其他處接收事物持開放的態度。”這個精神給全球去中心化計算網絡打下了底層基礎，這樣只要每個人都很好的遵循協議並且能包容一些小的偏差，那就不需要有任何人來負責掌控和管理。這個系統很快就勝過了所有的專有網絡並且改變了世界。但不幸的是，時間證明了這個系統的創造者過於理想了，低估了那些破壞者，更重要的是，沒有預料到可能是由大數據帶來的巨大的權力集中，這甚至出現在去中心化的網絡中。

Wood的觀點是，區塊鏈用通過技術實現的透明化和不可撤銷性替代了對其他人的信任。就像以太坊官網上解釋的那樣：

"密碼學機制確保了一旦交易確認發生並上鏈后，就再也無法被修改了。這個機制還確保了所有的交易都會在合適的“權限”（例：除了Alice自己，沒人能夠從她的賬戶里發出數字資產）下被簽名和執行。"

以太坊官網的文檔還說到：

"Web2代表着我們絕大多數人今天所認識的這個互聯網。一個由提供服務換取你個人數據的公司掌控的互聯網。在以太坊中，Web3是指的是那些在區塊鏈上運行的去中心化應用。這些應用允許任何人在不出售他們的個人數據的情況下來使用它們。"

加密愛好者Sal Delle Palme甚至表達的更大膽：

"我們正在見證一個新型的經濟系統，它的功能和主旨正在被全世界數以百萬計的人們以透明化的方式共同設計和修改着，並且這個過程歡迎任何人的加入。"

我喜歡Web3的理想主義願景，但我們曾經有過教訓。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們經歷了幾個去中心化和去中心化的周期。個人計算機曾經通過提供一種任何人都可以構建且無人控制的商品PC架構來分散計算，然後微軟想出了如何圍繞專有操作系統重新把它中心化。開源軟件、互聯網和萬維網用免費軟件和開源協議打破了專有軟件的束縛，但也就過了小几十年，谷歌、亞馬遜和其他公司就建立了基於大數據的巨大的新壟斷。

Clayton Christensen將這種模式概括為吸引力利潤守恆定律：“當誘人的利潤在價值鏈的某個階段因為產品模塊化和商品化而消失時，通過專有產品賺取有吸引力利潤的機會通常就會在相鄰階段出現。”

區塊鏈開發人員認為，這一次他們找到了中心化的結構性答案，但我對其持懷疑態度。一個有意思的問題是集中化和控制的下一個軌跡可能是什麼。通過降低計算消耗的能源成本將比特幣挖礦迅速整合到少數人手中，就是一種中心化的表現。還會有其他的方式。

02炒作周期

以太坊社區的早期文章提供了關於web3所面臨的交易和挑戰的量化分析，但今天大多數流行的報道都充斥着炒作和金融投機的味道。《紐約時報》最近的一篇文章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例子：

"風險資本家正在豪賭數十億美元來創造一個實際上是在網絡上的金融、商業、通信和娛樂的替代世界，它可以從根本上改變全球經濟的主要要素——所有這些都建立在通過比特幣所普及的區塊鏈技術之上。"

隨後，加密貨幣支持者a16z在遊戲、去中心化金融、NFT和去中心化社交網絡等領域進行了一系列投資。這些案例都沒有關注所創造的東西的效用，而只在關注讓他們的投資者和創造者變得富有的可能性。

而且，不僅僅是主流媒體對加密行業所賺的錢持續進行讓人窒息的報道，就好像創造實際價值無關緊要一樣，那些掉進“加密兔子洞”的人的故事也在獲取財富的主題上不斷宣揚：

"加密貨幣的一大優點是它如何使投資機會民主化。例如，人們已經可以通過Kraken輕鬆訪問95種經過審查的加密資產。如果你足夠精通技術，你可以直接投資全球超過1,150種加密資產，每一種的市值都超過 1000 萬美元（在撰寫本文時）……

為了獲得技術領域的早期創業投資交易，傳統的路徑是你需要在硅谷獲得認可和聯繫。而從理論上講，進入加密市場的唯一真正障礙應該是意識……"

跟我重複一遍：無論是風險資本投資還是容易獲得高風險、高度膨脹的資產，都不能預測特定公司或技術的持久成功和影響。還記得網絡泡沫的繁榮和隨後的蕭條嗎？Berkshire Hathaway的傳奇投資人Charlie Munger最近指出，我們正處於一個“比互聯網時代更瘋狂的時代”。

加密貨幣很可能是金融的未來，但考慮到現在有那麼多的煙霧籠罩，目前很難看清什麼是真正有效的。是的，像Coinbase這樣的交易所賺了很多錢，但與傳統的金融交易所不同，交易的不是通用貨幣，而是一種可能被嚴重高估的投機資產類別。區塊鏈也沒有像Gavin Wood所希望的那樣取代信任。幣安是世界上交易量最大的加密貨幣交易所，正在接受稅務欺詐和洗錢的調查。最近的一個頭條新聞指出，“一小群內部人士正在從NFT中獲得大部分收益。” 加密貨幣和現有金融系統之間的接口已經成熟到可濫用的程度了。

如果 Web3 要成為一個通用金融系統，或者一個去中心化信任的通用系統，它需要開發與現實世界、其法律體系和運營經濟的強大接口。憲法DAO的故事說明了在使用加密貨幣購買加密資產的自我參照世界與把Web3經濟與非Web3資產的實際所有權或效用相關聯的有效經濟系統之間建立橋樑，是多麼困難。如果DAO（去中心化自治組織）成功地在拍賣中購買了一份稀有的美國憲法副本，其成員不需要擁有一個合法所有權的實物，甚至不需要對可能發生的事情擁有明確的治理權。它將由啟動該項目的人設立的有限責任公司擁有。而當DAO未能中標時，這個有限責任公司則甚至無法將資金退還給其支持者。

在web3中，沒有想明白該如何打通與現有法律和商業機制的連接，這件事與前幾代網絡形成了鮮明對比，前幾代網絡迅速成為物理世界中一切事物的數字影像，包括人、物體、位置、企業，它們之間的互動聯繫使網絡很容易在現有經濟中創造具有經濟價值的新服務。投機加密資產很容易賺到錢，這似乎分散了開發人員和投資者的注意力，使他們從構建有用的現實世界服務的辛勤工作中分心。

這並不是說除了金融投機之外，Web3沒有真正的機會。加密貨幣非常適合可以在其自我封閉的世界中估值和使用的純數字資產，例如電腦遊戲或大家期望已久的虛擬世界。數字藝術市場和體育賽事精彩時刻可能也會有機會。正如Sal delle Palme所說，“新的加密應用，例如NFT市場、DAO、DeFi和 DEX、CeFi、慈善機構、GameFi、DeSo等，正在被發明、資助（通常通過眾人集資）、構建、 並以驚人的速度上線。” 但我們距離一個全新的經濟體系的誕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當然，加密貨幣和Web3隻是當今投機過剩的一小部分。如今初創公司的估值也很高，而且估值是否準確地衡量了所創造的實際價值，也並不十分清楚。它們很可能只是一個讓少數內部人士受益的騙局，就像在2009年世界經濟幾乎崩潰之前讓眾多華爾街人士致富的金融工具一樣。所以，正如Matt Stoller最近所寫的那樣，“Web3是一坨屎。但問題是，其他東西就很好么？” 當前的經濟體系充斥着欺詐，也被內部人士操縱以謀私利！那些Celo項目的Web3夢想家的想法是正確的，我們確實需要一個新的經濟體系.

03兩種泡沫

從1634年到1637年的荷蘭鬱金香泡沫是資產的名義上的價值與其內在實際價值之間巨大差異的典型例子。當泡沫破滅時，鬱金香又變回了花朵，美麗但不再值錢，對繁榮的荷蘭經濟沒有持久的影響。從那以後出現了許多投機泡沫，其中大多數只是成為了茫茫歷史背景中微不足道的噪點。

不過，經濟學家Carlota Perez在她的《技術革命與金融資本》一書中定義了另一種泡沫。她指出，幾乎過去的每一次重大工業變革——第一次工業革命；蒸汽動力時代；鋼鐵、電力和重型機械的時代；汽車、石油和大規模生產的時代；互聯網——都伴隨着金融泡沫。

Perez劃分了每個50-60年的創新周期的四個階段。在第一階段，對新技術進行基礎性投資。這給投機浪潮帶來了機會，金融資本在已經開始整合的快速發展的市場中尋求持續的超額回報。投機泡沫破滅后，會有一段更持續的整合和市場調整（包括對過度的市場力的監管），隨後是新技術融入社會的成熟的“黃金時代”。最終，技術發展到足夠成熟的階段，資本會轉移到其他地方，為下一次新生的技術革命提供資金，然後循環重複。

Perez分析的一個重要結論是，真正的技術革命必須伴隨着大量新基礎設施的發展。對於第一次工業革命，這包括運河和道路網絡；第二次是鐵路、港口和郵政；第三次，電力、水和配電網絡；石油時代、州際公路、機場、煉油和配送能力以及酒店和汽車旅館；對於信息時代、芯片廠、無處不在的電信通訊和數據中心。

很多基礎設施的建設都是在泡沫階段獲得資金的。正如Perez所說：

""金融泡沫的關鍵作用或許在於促進對新基礎設施所進行的不可避免的過度投資。這些網絡的性質是，除非它們的應用覆蓋面足夠廣，否則它們無法提供足夠的服務來盈利。泡沫為投資者預期資本收益提供了必要的資產通脹，即便它們現在還沒有產生利潤或股息。

因此，出現了運河泡沫、鐵路泡沫，當然還有互聯網泡沫，而在Perez完成她的書時，互聯網泡沫結束了。低效投資狂潮留下了暗淡的光纖、空蕩蕩的數據中心以及大量準備在整合階段重複使用的人才和專業知識。

因此，出現了運河泡沫、鐵路泡沫，當然還有互聯網泡沫，而在Perez完成她的書時，互聯網泡沫結束了。低效投資狂潮留下了暗淡的光纖、空蕩蕩的數據中心以及大量準備在整合階段重複使用的人才和專業知識。

那麼我們所說的Web3是新子周期的基礎投資期，還是前一個子周期的泡沫期？在我看來，一種判斷方法是看投資的性質。豐富的金融資本是否以我們在之前的周期中看到的方式，在建設有用的基礎設施？

我不清楚NFT是否符合要求。然而，毫無疑問，金融業的顛覆——就像互聯網已經顛覆了媒體和商業一樣——將代表當前技術革命周期的重要的下一階段。特別是，如果可以在沒有大型集中資本提供者（可以說是“華爾街”）的信任和授權的情況下有效地分配資本，那將是一個基礎性的進步。在這方面，我要尋找的是通過加密貨幣向經營經濟中進行的生產性投資而不是向虛構的資產分配資本的證據。如果你聽到過任何不錯的例子，請告訴我。

為了更清楚地表明我在說什麼，讓我先拋開加密貨幣和Web3來看看另一場技術革命：綠色能源革命。在那裡，很明顯，含泡沫的估值已經為持久基礎設施的發展提供了資金。Elon Musk擅長將特斯拉股票帶到超高的投機價格（在一兩年前的某個時候，其估值相當於公司1500年的利潤！），並將其變成全國性的電動汽車充電網、電池超級工廠、 和自動駕駛汽車的能力，一直在催化整個行業追趕他走向未來。Jeff Bezos也利用亞馬遜的超高估值建立了一個新的即時商務基礎設施。他們都在投資商業航天工業的基礎設施。

在評估被宣傳的Web3的進展時，我還將加密貨幣在金融系統的其他功能（購買、匯款等）的作用，不僅與傳統銀行網絡也包括其他新興技術領域進行了比較。例如，Ripple和Stellar的跨境匯款平台是否比銀行轉賬、信用卡或 PayPal 更成功，就像 Google 地圖優於Rand McNally或第一代GPS先驅Garmin一樣？有一些證據表明，儘管監管障礙正在減緩其應用，加密還是正在成為這個市場上一個有影響力的參與者。不過，先不要管匯款，來看看應用更普遍的付款。與Melio這樣專註於構建小型企業應用場景的非加密支付初創公司相比，增長如何？鑒於Square（現為 Block）和Stripe等公司對加密貨幣的興趣，他們可以很好地告訴我們加密貨幣相對於更傳統的支付機制的進展。

同樣，如果Web3將成為身份或社交媒體的未來，我們需要問自己，選定它到底基於什麼？——它真的像前幾代互聯網技術那樣是一個更好的捕鼠器嗎？我不認可關於該領域的報道，因為報道幾乎完全沒有涵蓋此類信息。

04我們處於循環中的什麼位置？

有人可能會問，Web3的當前階段是否更等同於1995年或1999年——泡沫的早期階段還是結束階段？鑒於當前加密資產（以及一般的科技初創公司）的估值，很難不認為是那個更早的日期。

我想提醒人們，我在互聯網泡沫破滅五年後寫了“什麼是 Web 2.0？” ，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想解釋為什麼有些公司倖存下來，而另一些則沒有。同樣，我懷疑直到下一次蕭條之後，我們才會真正了解 Web3 的組成部分（如果還有一些能活下來的話）。

從上一輪泡沫開始，除了我在“什麼是 Web 2.0？”中試圖搞清楚的技術和商業模式變化之外，我還可以提供一些務實的觀察。

1. 所有倖存下來的公司都在賺錢——很多錢。（在亞馬遜的案例中，是自由現金流，而不是利潤，但數字是巨大的，其背後的商業和經濟洞察力也是如此。）他們的估值雖然很高，但得到了未來收益和現金流的合理模型的支持。
2. 按照今天的標準，他們都不需要籌集巨額資金。（雅虎在首次公開募股前的總投資為680萬美元，谷歌為3600萬美元，亞馬遜為1.08億美元。）當你看到公司一次又一次地向投資者尋求資金卻從未實現盈利時，它們可能不是真正的企業，最好將它們視為金融工具。
3. 他們都有數百萬，數千萬，甚至數億（最終達到數十億）的日活躍用戶，在使用改變世界的新服務。
4. 他們都以數據、基礎設施和差異化的商業模式的形式建立了獨特、可觀的和持久的資產。
5. 在下一代主導科技領域的公司並不都是後起之秀。蘋果和微軟輕而易舉地實現了向下一代的過渡，就蘋果而言，甚至在引領變化。

請記住，互聯網泡沫在非常早期就破滅了。那時谷歌地圖還沒有被發明出來，iPhone和Android也不存在，在線支付還處於起步階段，沒有推特或臉書，沒有AWS和雲計算，我們今天所依賴的大部分東西都還不存在。

我懷疑加密貨幣也是一樣，有太多東西等待我們去創造。讓我們關注Web3願景中與瞬間暴富無關的部分，關註解決信任、身份和去中心化金融方面的難題。最重要的是，讓我們關注加密貨幣與人們生活的現實世界之間的接口，正如Matthew Yglesias在談到住房不平等時所說的那樣，“隨着時間的推移，社會通過積累長期資本貨物存量而變得富有。”如果，正如Sal Delle Palme所言，Web3預示着新經濟體系的誕生，那麼讓我們把它成為一個能夠增加真正財富的體系——不僅僅是那些有幸早日獲得財富的人的紙面財富，而是真正改變生活的商品和服務，讓每個人的生活都變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