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談：元宇宙新文明不可失序

來源：《半月談內部版》2022年第4期

作者：蒲清平，重慶大學教授、博導

在元宇宙的胎胞中醞釀的虛實融合文明，或將對人類社會產生正反兩方面影響。這種新文明是有序還是失序，是發揮有益功效還是引發危機風險，決定權掌握在人類手中。

虛實融合刷新文明圖景

元宇宙是以互聯網、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為支撐，通過信息通信技術和智能設備把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耦合一體，依據人們的主觀想象建構和再造的一個虛實融通的現實鏡像世界。它擁有技術疊加性、虛實融合性、具身沉浸性、實時交互性等特點。在元宇宙這個既包含鏡像的現實世界又包含新造的虛擬世界，人的感覺可以被全面激活。人與內容不再二元分割、隔岸對望，而是統為一體、同頻共振。人在其中進行社會交往、內容生產與信息傳輸時，既能深度沉浸又能實時交互。

我們可以將元宇宙想象為一個肉眼不可見的隱身世界。當我們接通計算機、戴上XR（擴展現實）眼鏡、穿上全身觸感套裝與連入腦機接口后，元宇宙便敞開大門，給我們展示出一個虛實融合的文明新圖景。

在這個文明新圖景中，時間界限被打破，我們既能讓歷史重演、讓逝者復活，又能體驗科幻作品的預言和預知未來的生活。歷史、現在與未來首尾相連的環節式結構被彼此交錯的桁架式結構取代。空間結構被重塑，我們既能看到物理空間，又能依據想象創造有別於現實世界的全新空間。

在這個文明新圖景中，身份的限制被解禁，通過“化身”這個行為中介，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地定製性別、年齡、種族、膚色、身高、相貌、職業與愛好。勞動範式被改變，一些生產與服務在虛擬與現實兩個場域的相互配合中完成。消費模式被更新，人們既可以通過網絡虛擬勞動生產發布NFT作品（在虛擬空間被標記原生數字資產所有權的土地、房產、藝術品等）賺錢，也會為具有稀缺性的虛擬資產付費。精神圖式被刷新，想要旅行時，人們無須舟車勞頓，便能在短時間內身臨其境感受名山大川；當人們寂寞時，可啟動建造沉浸式交友場景，志同道合者馬上來到你面前。

尚未落地的硬幣

從羅布樂思（Roblox）“元宇宙第一股”上市后的暴漲，到社交媒體臉書公司更名為Meta（元宇宙之“元”）；從巴巴多斯宣布建設“元宇宙大使館”，到全國人大代表提議以元宇宙展示傳播中華文化……全球元宇宙熱方興未艾。元宇宙的虛實融合文明，猶如一枚拋向空中尚未落地的硬幣，正反兩面概率各半，對人類社會的影響亦然。

就政治而言，元宇宙可提供線上沉浸式事務辦理、工作監督與社會聽證等服務。人們可根據自身的目標訴求，獲得便捷高效的公共事務參與體驗，強化對政府的信任與認同。另一方面，部分政治主體可能利用元宇宙的“去中心化”特質，通過生產與傳播富有煽動性、欺騙性與暴力性的遊戲劇本、影音視頻與文字圖片，向青少年兜售與推銷恐怖主義、民粹主義等政治主張，影響政治穩定和國家安全。

就經濟而言，數字孿生技術、數字線程技術與XR技術將元宇宙打造成為沉浸性的虛擬生產空間，將生產原料、生產工藝與生產步驟鏡像化，有利於輔助正式生產規避風險、壓縮成本與提高質量，實現傳統產業的智能化升級轉型。另一方面，以元宇宙名義進行應用推廣、股金募集與虛擬資產炒作，推動大量資金流入虛擬市場，製造與攪動虛擬經濟泡沫，有可能擠占實體經濟的發展空間。

就文化而言，受惠於數字孿生技術與世界編輯的開放權限，文化遺產能夠在元宇宙中生成鏡像，有助於實現人類文明載體的存續，同時為人類創造追求自由平等、打破空間界限與擺脫固有歧視的交流場域。另一方面，元宇宙也可能為部分持有極端文化理念的群體提供跨越國界、民族與種族的聯通聯合機會，加劇文化隔離與文化衝突。

就生態而言，在元宇宙中，生態環境狀況將獲得實時的鏡像化呈現，通過推演與分析生態環境改善與惡化的過程，輔助規劃精準治理路徑。另一方面，元宇宙的建設與運轉，需要消耗大量能源、增加溫室氣體排放，可能影響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實現進程。

就個人而言，元宇宙的虛擬生產和虛擬交換，拓寬了個人就業機會和收入渠道。在元宇宙的沉浸式學習環境下，學習不再枯燥而變得富有樂趣。人們可以掙脫時空羈絆，自由自在地開展空間遊歷和時間穿梭，殘障人士亦可實現感官彌補與體驗正常生活。另一方面，元宇宙中留下的生物特徵、原創作品與交易信息等數字痕迹，可能導致個人隱私泄露與濫用。元宇宙提供全息的感官刺激、娛樂平台與收益手段，極易導致人沉迷於幻覺，損害身心健康，甚至讓人們對現實生活產生排斥、抵觸與敵對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