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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號影廳，方元沿着座位一排排地巡場，又仔細檢查了銀幕和消防設備，向監控後方的放映師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這套工作流程早已熟練，但今天，方元有一絲緊張——這場電影只賣出去一張票，他和放映師打賭這個觀眾會不會來，賭注是一包煙。
電影開場了。5分鐘、10分鐘、15分鐘，方圓沒能等到唯一的觀眾。放映師笑了笑，掐斷了播放源，按照規矩，空場超過15分鐘就會停映，省電。方元輸了一包煙。
進入11月，疫情形勢愈發嚴峻，空場已是常態，有時候一整天稀稀拉拉加起來才來十幾個觀眾，票錢連一天的電費都不夠。
不僅廳內一片寂寥，幾百平米的影院，算上方元、放映師和門外的售票員，一共也才三個人。為了節省成本，影院開始了輪班制，這樣每人每月只能拿十幾天工資。
“能營業就不錯了。”影院經理半開玩笑半認真說道，“那些停工的影院，可能都沒錢給員工發工資過年了。”
真實情況可能更糟糕。11月，全國影院營業率一度跌破40%，票房也創下新低。就在前幾天，全國7家英皇UA電影城發布了終止經營公告，自願提交破產清算申請。
地主家都沒餘糧了，何況那些本就入不敷出的小影院。經營着兩家影院的任莉告訴《中國企業家》：“今年超過80%的同行都在虧損，欠薪欠租、低價轉讓都是常事。”幾乎所有院線人，都在崩潰邊緣搖搖欲墜，等待一絲生機將他們拉出生死泥潭。
來源：《阿凡達2》宣傳海報
“定了！《阿凡達2》定檔了！！！”任莉的同行群里突然歡呼沸騰，連串的感嘆號晃得她眼花。看到《阿凡達：水之道》（以下簡稱《阿凡達2》）的官方定檔海報——12月16日，任莉也激動起來：“有盼頭了，這時候來這麼重磅的片子，相當於給大家‘續命’，年底之前回本肯定沒問題了！”
但很快，任莉又陷入憂忡，手裡兩家影院仍在停工，如果12月16日《阿凡達2》上映前還不能復工，可能真的只能倒閉了。
《阿凡達2》是今年影院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從不信鬼神的任莉，在心裡把各路大羅神仙拜了個遍，祈求不要錯過這部大片。
2009年上映的《阿凡達》，是所有電影人心目中的神話——詹姆斯·卡梅隆執導的這部電影，以30億美元的票房保持了十年全球票房冠軍，也成為中國內地首部票房破10億的電影。比票房更振奮人心的是，《阿凡達》的3D技術掀起一場全球範圍的電影技術革命，帶動了國內IMAX屏幕數的劇增和整個電影工業的崛起。
據悉，《阿凡達2》續寫了前作潘多拉星球和納美人的故事，關鍵背景設定是水下，幾乎全程在水下完成高質量的動作捕捉。這部電影也成為今年全球影迷們最期待的影片，貓眼顯示，截至12月6日早晨8點，共有超過122.4萬人想看這部電影，列“貓眼想看榜”第一。
所有院線人都在緊張等待《阿凡達2》，能不能趕在上映前復工，決定了他們的命運。趕上了，相當於院線第四季度的營收有了保證，趕不上，也許只有破產止損一條路可走。
01 等待阿凡達
幾乎沒人懷疑《阿凡達2》能否賣座。
13年前影院座無虛席的場景依舊刻畫在方元腦海中。彼時方元剛上大學，《阿凡達》成了同學之間最新潮的談資，誰沒去看《阿凡達》，誰就是落伍的“土老帽兒”。為了追趕潮流，方元和室友凌晨五點起床，去市中心唯一一家支持3D放映的電影院排隊。雖是寒冬臘月，但電影院門口的小廣場依然擠滿了搶票的人，還有不少黃牛在其中奮力穿梭，以三五倍的價格兜售《阿凡達》的電影票。
無論從情懷、技術、視覺還是故事的角度，《阿凡達》這個IP的票房號召力都無可比擬。11月23日，20世紀影業宣布《阿凡達：水之道》中國內地定檔后，不少含有院線主營業務的上市影企股價應聲飄紅，截至當日收盤，引進方中國電影漲超5%，萬達電影、阿里影業、貓眼娛樂、上海電影、橫店影視等股票均跟漲。
“《阿凡達2》肯定會一票難求，前提是影院得開門。”任莉的群里，一個同行無奈說道。有人給她支招：“甭管能不能開，先訂衍生品、開預售，哪怕到時候退票，也不能錯過這波。”
任莉告訴《中國企業家》，雖然發行通知還沒出來，但有手腳快的同行已經賣了十幾萬的預售兌換券，拿到的錢盡數交了房租。如果發行有變故，或是不能正常營業，也沒錢可退了，相當於孤注一擲。
還沒接到復工通知，但任莉怕營業后3D眼鏡不夠用，還是緊急訂了一批。廠家告訴她，光是《阿凡達2》定檔當天，工廠就接了上百萬副3D眼鏡訂單。方元也盤算着，要和經理商量，到時候招幾個臨時工當場務，不然零點場肯定忙不過來。
來源：《阿凡達2》 宣傳海報
《阿凡達2》片長190分鐘，相當於兩部普通電影的時長。如果阿凡達排片多，其他電影的排片就會加倍壓縮，但大部分院線還是決定給《阿凡達2》不低於一半的排片。
關於定價，院線同行們也在反覆討論，有人覺得《阿凡達》這個招牌，漲多高都會有人買單，必須要漲價；也有人表示想走低價路線，“卷死那些漲價的”。
所有人都在儲存力氣，等待迎接阿凡達。但依然有不確定性，據燈塔數據專業版，12月6日全國營業影院總數僅為5856，營業率47.1%，如果影院無法復工，所做的努力也許都是白費力氣。
即便這樣，院線們依舊打算放手一搏，“因為《阿凡達》值得冒險”。
02 寒冬難捱
2022年，烏雲籠罩在每一個電影人頭上。
燈塔數據專業版顯示，2022年內地總票房迄今僅285億，回落到2014年的水平。2021年總票房是470億，疫情前的2019年則是641億。
今年尚未產生真正的“爆款”。2021年，過10億票房的電影有11部，今年截至目前僅有7部，位列榜首的《長津湖之水門橋》，放在去年甚至擠不進前三。
任莉打趣：“電影人的血壓都快比票房高了。今年內地電影一年的凈利潤，可能都不如去年一部《長津湖》。”
沒有優質電影，疊加疫情影響，觀眾越來越不願走進電影院。有觀眾向《中國企業家》表示，自己寧願在家看“小帥小美”，也不想浪費時間和金錢去電影院看爛片。
觀影需求線上轉移，新片供給不足，線下管控嚴格，中國電影市場正在經歷最慘淡的階段，由此也陷入一個惡性循環：觀眾無法去影院——影院排片少——發行商不願發片——影院沒有好電影可上——觀眾不願去影院看爛片。
《阿凡達2》定檔后，要突破的怪圈是：好電影來了，但電影院沒了。
方元所在的影院，一共有6個廳，房租是固定的，每場電影要交電費、交分賬，加上人力費用、設備維護費用，每天的運營成本至少要5000塊錢，這意味着一天觀影人次要達到170人才能保本。方元很久沒見到這個數字的觀眾了，這可憐的上座率，等於每天都在賠錢，有時候中午來影院按摩椅午休的人都比看電影的多。
“能不能單獨開放一個廳，做午休服務？”方元靈機一動。經理聽了他的想法，痛快批准了，賺點小錢也比每天空場強。但午休服務推行沒多久，附近寫字樓的員工也陸續居家隔離了。
實際上，為了自救，不少電影院都開展了新業務，除了午休，還推出了劇本殺、婚禮租辦、脫口秀演出承接等業務，還有最近火熱的包場看世界盃。實行輪休制的院線員工，為了賺錢，也只能多做一些兼職，方元的同事在輪休時會去跑跑外賣。
03 救市不能只靠阿凡達
寒冬之下，電影人們異常難捱。 此時從天而降的《阿凡達2》，究竟是“救市主”，還是曇花一現？
其實所有電影人心裡都有答案，《阿凡達2》只能救一時之急，救不了根源頑疾。
由於線下情況仍存在較大不確定性，行業內對《阿凡達2》票房預測普遍在25億元左右。如果影院“應開盡開”，票房還是有翻倍可能。
中信建投分析，近期國產片恢復定檔及進口片引進的消息，或將是供給端恢複信號，但需求端仍需重磅電影拉動觀影需求。顯然，《阿凡達2》承擔起了這一重任，也許不能創造票房新高，但能夠幫助行業提振信心。
目前，元旦檔、春節檔依然少有優質電影定檔，許多出品方寧願延期，也希望等到一個更保險的檔期上映。
任莉告訴《中國企業家》，按照以往數據，與爆款電影“捆綁”上映或是檔期相近的片子，也都能取得不錯成績。
來源：《阿凡達2》 宣傳海報
《阿凡達2》的公映，也許會號召觀眾重新走進電影院，預熱市場，讓更多優質影片願意在接下來的檔期回歸。
當政策給予創作端支持，線下營業阻力減少，優質影片穩定上映，觀眾觀影頻次提升，惡性循環才會被打破，電影產業才有機會走出困境，重現生命力。
任莉顧不上想這麼遙遠的事，她只關心影院近期能否復工、《阿凡達2》能否如期上映，讓她能有現金流給員工發工資過年。
一個好消息是，12月1日~12月6日，全國復工影院數量連日走高，按照這一趨勢，《阿凡達2》上映前，也許會有超60%的影院營業率。
“希望大家都能趕得上阿凡達。”點擊發送成功，任莉不由得一陣鼻酸。這是今年院線人最大的心愿。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中國企業家雜誌”（ID：iceo-com-cn），作者：鄧雙琳，編輯：李薇，36氪經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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