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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金剛
2013年夏秋之交的北京，五道口。
網易北京總部還沒搬去西北旺的后廠村，仍在“宇宙中心”的清華科技園辦公，5年後將擔任網易雲音樂內容運營副總裁的丁博和同事站在天台，深吸了一口煙，略顯煩惱地說：
猴年馬月能到一百萬？
他指的是網易雲音樂的DAU（日活躍用戶）。網易雲正式上線才三四個月。丁博此前是網易新聞業務娛樂頻道音樂主編，2012年底，隨離開網易又回歸的王磊加入雲音樂團隊。當時王磊回歸后的title是高級總監，在第一次離開網易之前，王磊也於網易娛樂任職，負責對外合作事務。
曾經的清華科技園網易大廈，後來這個LOGO被快手取代故而，最初的網易雲運營團隊，悉數來自丁博帶領的原網易娛樂音樂口編輯隊伍。網易新聞在門戶時代以跟帖蓋樓著稱，這也為網易雲音樂的歌曲跟帖成為特色埋下強大基因。
9年後，‘文娛春秋’獨家獲悉，丁博確定從網易雲音樂離職，9月30日，是他在網易的last day。網易雲音樂上市前，也傳出過他離職的消息。
早在6年前，王磊就已經離職了。他去了百度音樂（被太合麥田收購后更名為千千音樂），後來又加入TME。剛離開網易雲時，他跟朋友形容在千千音樂的工作，直言“跟網易雲相比空間太大了”。
反觀丁磊的作風，據一位網易前員工直言：
摳摳搜搜。
這個評價在職場社交平台脈脈的職言板塊並不鮮見。
落實到業務層面，自然也是摳摳搜搜——除了遊戲。據接近網易遊戲的知情人透露，遊戲板塊由幾大工作室的“諸侯”鎮守，他基本插不上手，就是“地主”兼吉祥物罷了。
但音樂不一樣，他是真喜歡，自然要親自上手。
丁磊插手網易雲到什麼程度呢？他後來乾脆撤下前CEO朱一聞，親自管理。雖然丁磊目前在網易雲音樂的公開職務只是執行董事兼董事會主席，但他實際行使着首席執行官的職責，而CEO的位置空懸近兩年之久。
朱一聞，是王磊丁博之外的技術口創始成員，還有一位產品核心王詩沐。這四人，算是網易雲音樂的“四大金剛”。
誕生之初，網易雲音樂團隊其實掛在網易杭州研究院架構下，由王磊統一管理，頭銜僅是部門高級總監，名義上，中間還有一個杭州研究院院長來管理，只是後者知道這是丁磊的“愛好”從來不插手。王磊之下則有運營丁博+技術朱一聞+產品王詩沐，說是王磊統管，實際上是王磊帶着丁博在北京做運營、跑音樂資源，朱一聞帶着王詩沐在杭州研發產品。從一開始，就沒有一個妥善和穩固的管理體系。
網易雲創立兩年後的2016年，因其個性化的氛圍，吸引了一批文青，並很快以小清新的姿態取得了市場地位，儼然能與騰訊音樂相抗衡。
可以共患難，無法同富貴，人性就是如此，蛋糕一旦做大，爭食的戲碼也就開始上演了。待網易雲搶佔了市場份額，開始謀求分拆融資時，也就要重新安排設置獨立公司的一把手。彼時，王磊和朱一聞是唯二選項，誰上誰下，無非在丁磊一念之間。素來信任技術型下屬的他，很自然把青睞的目光投向朱一聞。
與公眾形象上的溫文儒雅不同，丁磊從來不喜歡所謂文化人，他曾在跟網易旗下其他業務高管交流時直接吐槽說：
文人只會瞎BB。（原話）
所以，作為知名樂評人的王磊率先退場就毫不意外了。
雖然選擇了朱一聞作為雲音樂的一把手，但丁磊卻經常公開大讚產品負責人王詩沐。比起朱一聞王磊丁博，王詩沐年少幾歲，85后，愛寫產品經驗的文章，從網易離職后出了一本書《幕後產品》，並被騰訊以產品大牛的身份延攬。
丁磊不止一次公開分享王詩沐的公眾號文章。往往會發給下屬，而且多數是比較基層最多中層那種員工，並附言說“學習一下”。
當時，丁磊對於王詩沐的賞識，似乎都到了不立為“網易太子”都不合適的地步了。這對朱一聞來說，相當尷尬。不過，王詩沐情商不高（或許也可稱為自負），得罪了很多人，甚至在內部當眾說過“朱一聞做不好就滾蛋”的話。2016中旬，他離開了雲音樂，單獨做了個產品叫“網易美學”，過了3年不到，APP關停，王詩沐從網易低調離職。
2016年王磊離職后，丁博是核心團隊里唯一擁有內容運營及行業資源的一個，迅速補位成了運營上的一把手。除了運營，一度攬下版權採購、直播、音樂人、會員等核心部門。不過，就在最近兩三年間，這些職責悉數被卸下。一個值得玩味的細節是，據接近網易雲高層的知情人透露，丁磊一邊對網易雲缺少音樂作品而問責，一邊又對買版權花錢太多而大加抱怨。換句話說，丁磊希望“白嫖”。
當丁博不再發愁一百萬DAU后，他卻開始感到更深的涼意。
而爭權成功的朱一聞，也不好過。他的網易雲音樂CEO帽子戴了不到4年。2017年，他開始以CEO身份出席活動，2020年底被毫無徵兆地摘掉，2021年初網易雲提交招股書時，他的身份是高級副總裁。
很難想象，最近兩年被降級后朱一聞的心境。但在丁博9月30日退出后，朱一聞的離開也進入倒計時——據知情人稱，已經在談條件了。
至此，網易雲音樂“四大金剛”創始高管悉數離場。
前述知情人透露，網易雲音樂CEO空懸兩年後，或將迎來新的人選，一個毫無音樂經驗的人——張棟。
他是遊戲運營出身，2013年加入網易，此前在巨人、騰訊、光通等遊戲公司呆過，在網易暴雪負責市場部門。如果是暴雪的遊戲玩家，或許對他不會太陌生，2016年曾嘲諷魔獸世界休閑玩家“愛玩玩，不玩滾”引發巨大爭議，被調離魔獸項目。六七年前，王思聰曾吐槽網易暴雪旗下卡牌遊戲《爐石傳說》，就是他出面發聲安撫。
丁磊（中）王思聰（左二）和張棟（左一）在一起
無獨有偶，7月4日，上海網之易網絡科技發展有限公司發生工商變更，丁磊退出法定代表人及執行董事職位，接任人就是張棟。
很顯然，張棟深得丁磊信任。
不過，網易雲一位內部員工並沒有聽聞張棟擔任CEO的消息，但確認已經接管除技術以外的所有工作。在未發公告前，或許還存有變數。
接近網易高層的人士總結丁磊的用人風格——幾個人PK，他總會挑最爛的那個用。
可能，他只想找一個聽話的人罷了。
|誰的網易雲
5月下旬，低調加入鵝廠兩年的王詩沐從騰訊新聞第一負責人位置上離開，這是他從網易離職后首度大範圍曝光。有媒體在報道時，形容他是——“網易雲音樂的締造者”。
這個說法，在網易雲內部老員工那裡相當不屑一顧，特別是丁磊，非常討厭創始成員拿這樣的名頭在外面“招搖”。
且不論網易內部看法，單看王詩沐對於網易雲音樂的貢獻，稱得上巨大嗎？
在網易雲音樂，他能拿出手的，就是“歌單”。
以網友推薦內容為核心的“歌單”，並非網易雲的首創，豆瓣很早就有“影單”“書單”，當然也不是王詩沐的發明。是一個通用產品形態而非專利創造。據說，他到了騰訊新聞，也要推行類似歌單的內容集合，希冀複製網易雲音樂。可謂一招鮮吃遍天。
王詩沐是網易雲音樂創始成員“四大金剛”中獲得名氣和收益最多的。和他打過交道的知情人稱，能寫東西，現在他的公號“幕後產品”還掛着“網易雲音樂產品經理”的介紹，但在公司內部（不管在網易還是騰訊）相對不受待見。
2019年底王詩沐加入騰訊，直接向騰訊首席運營官任宇昕彙報，先做了一款社交電商產品“小鵝拼拼”，不到兩年就裁員解散。2021年中旬，調任騰訊新聞接替原第一負責人陳菊紅的崗位。就在騰訊新聞期間，他差評甚多，主要集中於兩點：自負+罵人。有與王詩沐在騰訊新聞接觸過的知情人透露，王詩沐自負於曾經有成功產品傍身，出過書，具備理論體系，罵人則相當粗俗，與其斯文形象反差巨大。由於是85后，被騰訊新聞員工在脈脈上嘲諷為“少年英雄”。在任一年，所有產品想法無一實現。
他從騰訊新聞任上被調離后，也不再向任宇昕直接彙報，轉而掛到一位副總裁條線，降級處理。僅負責數字藏品平台幻核，兩個月後，幻核也宣告關停。
有騰訊員工曆數了他做失敗的項目——
除了網易雲音樂，其作為第一負責人的產品無一成功案例。
並非做過一款成功產品（況且還只是參與），就能持續做出另一款成功的。用丁磊的話說，人能夠成功主要因為“一命二運三風水”。雷軍也說過同樣的話。
回到小標題，誰是網易雲締造者？是小有名氣但運氣又如此差的王詩沐嗎？
鄧林海是最早從外部加入的運營團隊核心成員，在產品創建之初，擔任內容運營主編，他向‘文娛春秋’表示，十年前，丁磊國外旅遊時，發現國內沒有方便使用的線上音樂播放器，“最初，公司想過要不要收購當時的蝦米。”
鄧林海認為，網易雲從誕生到現在，是以丁磊為促進力的一款產品。很難否認，在早期，丁磊對於網易雲音樂確實有極強的正面意義，從親力親為在社區發帖、做歌單，再到作為招牌吸引路人下載、音樂人入駐，知名互聯網企業家的公眾人物形象沒有浪費掉。
鄧林海透露，丁磊和團隊聊到產品具體設計時，“雖然每個人裡面都有貢獻，但網易雲這款產品的靈魂人物是丁磊。雖然團隊里大家有博弈，但事實上我們都在老闆給到的方案上發揮自己的能力、去做一些優化調整。”
鄧林海曾管理過一段時間丁磊在網易雲上的賬號。“丁磊在網易雲自己的賬號，分享的歌都是他喜歡的，這是真的。”
丁磊聽音樂涉獵極廣，“他真的是聽大量音樂。”廣到，甚至讓鄧林海很難理解。“比如說老闆非常喜歡電子音樂，但他也能聽下去其他（音樂）。丁磊說，（聽音樂）不要裝逼。”
哪怕在他人眼裡，並不入流的音樂，丁磊也喜歡。
“網易雲開始的理想狀態是，大家在這裡去分享音樂，找到同好，在裡面形成情感共鳴和粘性的社區產品，再往下應該激活音樂人的創作能量。讓這個產品做成內容生產和消費的平台。但音樂產業就是這麼複雜，上游的人覺得你們平台幹了我們的生意，平台的人覺得你們的定價就不合理，所以還是一個長期的博弈。”鄧林海向‘文娛春秋’分析。
作為音樂愛好者兼網易創始人，毫無疑問，丁磊是且唯一是網易雲音樂的締造者。
網易內部人士戲稱，只要是丁老闆親自插手最多的業務，死的最快。但早期的雲音樂其實是個例外。不過，在成功奪取騰訊音樂的市場份額后，丁磊就該退後了，像遊戲一樣交給創始團隊成員，也許今天的網易雲音樂會是另一番景象。
|業務困境
9月27日，王菲發了新歌《歸途來風》，一開始，QQ音樂有，網易雲音樂沒有，數小時后，網易雲音樂才上架這首歌的MV，既不能下載，音質也比QQ差不少。
這不是網易雲音樂在重要歌手作品版權上第一次尷尬。7月，周杰倫時隔六年發新專輯《最偉大的作品》，各平台輪番爭搶版權蹭流量上熱搜，唯獨網易雲寂寞。別說周杰倫新專輯，舊專輯網易雲也沒有。
版權，是網易雲最痛的地方。
網易雲成立一年後，國內首張數字專輯出版發行——周杰倫在騰訊音樂上推出《哎呦，不錯哦》。此時，騰訊音樂（以下簡稱TME）早已經為版權布局。他們和周杰倫最初的合作，可以追溯到TME成立之前。
2014年後，TME就簽下了華納音樂和索尼音樂，拿下了大部分版權。周杰倫音樂的獨家版權也在TME手中。
一年後，當國家對盜版歌曲大規模打擊，版權在手的TME迅速脫穎而出。
接下來，就是著名的版權大戰。
其實，也談不上大戰，如前述所言，對於版權，丁磊捨不得投入。
因為購買版權的事，鄧林海透露領導被丁磊抓去罵，“他說我去年虧幾千萬，全是你幫我虧的。”
沒拿到周杰倫版權的網易雲，只能從TME手裡購買版權。TME將周杰倫音樂版權轉授給網易雲，第一次授權從2015年4月1日至2016年3月31日，授權費用為870萬。到了第三年，漲至1818萬。網易雲買不起了。
不過，相比蝦米音樂關停的命運，網易雲已經很幸運。
失去版權厚度后，網易雲率先推出“音樂人”計劃，的確走出了如五條人等民謠歌手。
初衷一般都是好的。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知乎上，有一篇名為《網易音樂悄悄修改協議，仍然在吃人血饅頭》的帖子。簡言之，網易雲對新駐音樂人實行“霸王條款”——網易雲“有權”繞過原創作者授權（收費）給他人或其他平台演唱。
郭嘉是網易雲上的認證音樂人，作詞作曲，有近八千粉絲。3年前，他以個人形式與網易雲開始合作。
“當時他們有一個類似翻唱視頻的合作形式，每個月給他們出四個獨家視頻。他們給一點酬勞，並進行一些流量推廣。”但實際上，網易雲並沒兌現郭嘉想要的流量推廣。
最近，他無意在網易雲發現別人上傳了自己多年前的原創歌曲。他跟網易雲客服聯繫，平台需要郭嘉提供很多維權的東西，比如給他們發郵件，上傳身份證，以及涉及版權的相關文件——來證明這首作品是他的。這讓他出離憤。
除了版權上的困境，網易雲在業務多元化上的布局也稍顯混亂。
近日，網易雲連續公布了兩則信息。先是旗下K歌App“音街”宣佈於9月30日關停——諧謔的是，“音街”被關四天前，網易雲有款創新音樂社交APP“Mus”宣布上線。然而，當天未過完，Mus又宣布下架。
網易雲給出解釋：基於整體運營目標考慮，暫做下架處理，後續會進一步優化產品體驗。
回望丁磊打造過的社交產品，命運多舛的不止音街和Mus。
如今網易泡泡、易信等軟件，雖然還在，但全都淪為內部溝通工具，外界無人提及。
對於網易雲，丁老闆一開始就提出“音樂社交”理念。如今打開網易雲音樂，心遇、音街、聲波、LOOK直播等諸多欄目，本質還是社交。
“社交”，一直是丁磊的夢，也是網易雲持續探索的多元化方向。不過方向越來越混亂，沒有一款產品再成為爆款。
不過，從財報來看，網易雲的盈利部分是社交娛樂收入。但虧損核心點還是大版權的費用不能降下來，“所以網易雲拚命做自己的自製內容。”鄧林海認為。
一位自稱“音樂圈老頭兒”的著名音樂人對‘文娛春秋’說，決策者與執行者的心態和素質一直是國內音樂網站最大病因。
當丁磊無數次公開表達自己是酷愛音樂的人。這位著名音樂人認為，情懷常常是自戀、自憐的反射：
“馬先生也有情懷才買下蝦米並且殺了它。目前這些決策者與執行者的心態和素質，有未來嗎？網易雲音樂以目前的狀態是不容易走遠的。”
撰稿 | Faye
策劃 | 文娛春秋
媒體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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