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牌喊話的背後,中國人怎麼靠黑人賺日本人的錢?

今年春節前後,模擬養成類遊戲《主播女孩重度依賴》憑藉自身對虛擬網絡環境的獨到刻畫,以及對亞文化人群內心情感的精準把控,在網絡上收穫了不少熱度,甚至讓無數“管人痴”感到“太真實,以至於破防了”。

舉牌喊話的背後,中國人怎麼靠黑人賺日本人的錢?

高質量,高話題度,自然也就對應着好成績。遊戲發售半個多月以後,官方便宣布《主播女孩重度依賴》的銷量突破20萬,並適時地在Twitter上整了個怪活——他們發布了一段黑人喊話的土味視頻,和玩家一同慶祝。視頻中,一位黑人居中蹲着,手持黑板,上面用日文寫着“超天醬,恭喜銷量突破20萬”。他的身後,十位黑人站成兩排,赤裸着上身,雙手疊在身前,跟着攝像機後面的領讀人,用完全不標準的日語,一句一句地念黑板上的祝福,最後還特別騷氣地補上了飛吻。接着,他們有的親吻超天醬的海報,有的則隨着BGM尬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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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祝福視頻雖然只有一分鐘,卻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喜感,讓人覺得詭異之餘,又顯得過於生草。如果你了解中文互聯網的話,還會意識到,這個爛活大概率是從國內傳出去的。在《主播女孩重度依賴》的相關帖子里,也有人調侃“這活怕不是請中國人在淘寶買的”。

舉牌喊話的背後,中國人怎麼靠黑人賺日本人的錢?

事實上,和日本不同,在中國互聯網中,黑人祝福視頻早就已經不是什麼方興未艾的產業。

你只需要打開淘寶,輸入“雇傭兵”“祝福”“喊話”“黑人”等字樣,就會有五花八門的分類,出現在你眼前,從非洲黑人到歐洲辣妹,從烏克蘭美女到敘利亞雇傭兵,包羅萬象。一言以蔽之,多到你想不到,沒有它做不到。

這個產業,最早可以追溯到2015年開始出現的非洲小孩舉牌產業。那時候的黑人祝福,和現在其實完全不同,它的主角基本都是各式各樣的非洲小孩。這些祝福,有的是照片,照片中非洲黑人小孩雙手捧着一張牌子,上面寫着客戶要求的內容;有的則是十幾秒二十幾秒的短視頻,幾個小孩站到一塊,最前面的黑人小孩手捧黑板,大聲地喊出黑板上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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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圖片和視頻往往具有極強的傳播性,在2017年更是在互聯網上爆火,刷屏了國內各大社交平台,而負責拍攝這些,並將其作為商品售賣、傳播的,大多數都是在非華人。同時,非洲小孩舉牌產業憑藉內容拍攝技術難度低,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等特性,也讓許多商家趨之若鶩,企圖分一杯羹,使得這個產業快速膨脹擴大。

只是,初期的非洲小孩舉牌產業,並不如現在黑人舉牌那般,更多散發著歡樂氣息。這個產業在網絡上爆火后,接連引發了一系列有關侵犯肖像權、欺騙小孩的爭議。

然而,爭議在生意麵前,有時候會顯得不堪一擊。儘管當時“非洲小孩舉牌”相關的商品,因為網絡上的爭議問題,已經在淘寶上下架,但依舊沒能阻止後續黑人祝福產業持續性的突飛猛漲。隨着事情逐漸發酵,討論的重點也慢慢由肖像權,轉變成了“非洲小孩舉牌,是財富密碼,還是公益騙局”之類的問題,強調的重點,也更多是拍攝后得到的收益,究竟有沒有落到參與拍攝的非洲小孩手裡。

如果有,對身在相對貧瘠的非洲的小孩子們來說,簡單拍點視頻賺點外快,兩全其美;如果沒有,商家便是在虛假宣傳,消費大眾的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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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問題尚未迎來答案,不斷擴大的非洲小孩舉牌產業卻先迎來了內卷。從非洲小孩舉牌演變成黑人舉牌,正是因為在產業逐漸變得飽和的時候,許多商家發現黑人壯漢相比於純粹的非洲黑人小孩,更加能夠吸引國內網友的注意力,激發眾人的獵奇心理。於是,市場更迭,非洲小孩舉牌的相關內容慢慢“退環境”,現在常見的黑人壯漢舉牌,也逐漸變成了產業的主流。原本認真的祝福,也在這個內卷的過程中,逐漸變成了頗為沙雕、樂趣十足的整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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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內卷並未就此停止,在推出黑人壯漢舉牌后,商家們又開始將目光鎖定在了別的國家身上,進而推出了迪拜富商、烏克蘭美女、非洲雇傭兵等類型;服裝搭配更是從赤裸上身純色長褲,演變成了各式各樣的Cos服,比如其中最出彩的“葫蘆娃七兄弟”;而舉牌視頻的內容,也從單純的舉牌喊話業務,變成了複雜的喊話、跳舞、親照片等內容,每加一項,價格就會往上提一點。其中,最為吸引人的莫過於鳴槍業務——在喊完祝福后,黑人們會朝天開槍,和其他內容一樣,每開一槍,價格就會往上漲一點,開滿六槍,還會有相對應的套餐。

總而言之,黑人舉牌花樣繁多,無奇不有。

舉牌喊話的背後,中國人怎麼靠黑人賺日本人的錢?

到了2021年,在網絡上流行多年以後,黑人舉牌的新奇感也在國內慢慢消退,反而在日本開啟了自己的“第二春”。和國內魚龍混雜的淘寶店鋪不同,日本的黑人舉牌產業顯得更為系統化與工業化,它們只有一家特定的黑人舉牌視頻團隊,名為“世界からのサプライズ動畫(來自世界各地的驚喜視頻)”。

它不但在Twitter、油管等社交網站上,有着自己相對應的官方賬號,還有規範化的業務官網。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個所謂“來自世界各地的驚喜視頻”的視頻團隊,都顯得非常正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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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打開他們的官網,或者是翻看官方賬號的介紹,首先映入眼帘的大概率是“World Smile”“世界の笑顔”等字眼,翻譯成中文都是“全世界的笑容”,與他們的宣傳語相對應——“目標是全世界的笑容”。而在它們Twitter的簡介中,也能看到“世界中の困っている方々の支援をしています(我們支持全世界有需要的人)”這樣的表述。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他們都像是一支為慈善而努力的團隊。

圍繞黑人舉牌公益的爭論,暫且拋開不說,這支團隊業務方面的內容,事實上並不比國內各大內卷的商家要差。不論是前文提到的跳舞、親照片、鳴槍等業務內容,還是烏克蘭美女、迪拜富商、泰國人妖等業務類型,都可以在它的官網業務內容中看到。

其中最為火爆的,正是前文中提到的葫蘆娃七兄弟的Cos服裝祝福,售價5500日元(302元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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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具體的視頻內容中,除了黑板上的文字,和領讀的語言變成日語外,這些內容和國內的黑人舉牌產業,其實相差無幾。而且,考慮到沙雕不分國界,這些整活向的視頻跑到日本人手裡后,同樣也被整出了不一樣的花樣。

當然,它和國內的黑人舉牌,還是存在一些差別的,比如國內的這些視頻內容,多數都是在買家的朋友圈、QQ空間等地方流傳,傳播範圍有限,而“來自世界各地的驚喜視頻”則會將一些視頻上傳到官號上,讓它迎接日本全國乃至全世界人民目光的洗禮。

其中,除了《主播女孩重度依賴》的慶祝視頻那樣的,還有日本網友為了表達對富堅義博老師深深的愛,聚集了葫蘆娃七兄弟黑人版,對停更一千多天的《全職獵人》,發起無情的催更攻勢。

舉牌喊話的背後,中國人怎麼靠黑人賺日本人的錢?

當然,在ACG領域之外,也有沙雕網友在不斷整活,比如有網友買下一支祝福,只是為了祈願朋友的痔瘡早點好起來。後續他朋友的痔瘡是否已經痊癒,我們不得而知,可以確定的是,全球至少260萬人知道了這件事。

舉牌喊話的背後,中國人怎麼靠黑人賺日本人的錢?

可以說,買下這些視頻的網友,沒有幾個是正經祝福的,除了祈禱“明天天氣好一點”的,還有用來向老闆請假的,在情人節宣布“沒有人會送我巧克力”的。原本所謂的黑人祝福,早就已經距離“祝福”二字越來越遠,反而離“沙雕”二字越來越近,逐漸暴露了自身整活的本質。

某種意義上,這個視頻團隊“給全世界帶去微笑”的願望,算是已經實現了。

有趣的是,隨着這個團隊在日本爆火,日本的網友們也開始好奇“黑人祝福”究竟起源於何處,又是怎麼火起來的。於是,他們開始在網絡上順藤摸瓜,不但找到了中國各處黑人祝福的淘寶鏈接,更是發現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驚喜視頻”背後的創始團隊並非日本人,而是實打實的中國人。其實,這點在官網業務里,也多少能猜到,畢竟家喻戶曉的葫蘆娃和戰狼,都是中國人之間才會心領神會的梗。

如今回首再看,不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黑人舉牌和公益都始終脫不開關係,但在我們至今都沒法確保所謂公益性真實與否的情況下,“來自世界各地的驚喜視頻”這類指定的唯一團隊,或許反而是更為優質的選擇。我們無法一一去辨識淘寶諸多店家所謂公益的真假性,但要確定單獨一支團隊公益的真假性,卻並不困難,這麼來看,幾年前困擾眾人的“黑人舉牌究竟是財富密碼,還是公益騙局”的問題,反而在這種時候得到了唯一解。

舉牌喊話的背後,中國人怎麼靠黑人賺日本人的錢?

不可否認,黑人舉牌數年來熱度的飆升,與國內電子商務環境成熟脫不開關係。在黑人舉牌隨着時間流逝,逐漸不再吸引眼球的時候,它又適時地走出國門,恰到好處地開啟了自己的“第二春”,前後之間雖然算不上無縫銜接,但差距也並不算遠。但可以確定的是,黑人舉牌的“第二春”,確確實實地將它原本帶着獵奇傳播性質的內容,轉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整活視頻。

換而言之,黑人舉牌的問題無須再圍繞公益與財富密碼的問題展開。唐朝發明了火藥,卻用它來製作煙花;非洲雇傭兵手持槍械,卻用它來鳴槍祝福。當黑人舉牌變成了整活視頻,這一整個環節中,買家收穫了樂趣,非洲人民多了一份收入來源,視頻團隊也在中間賺到了利潤。因此,不論背後的爭論如何,至少這份交易得來的驚喜,更多指向的是“合作共贏”。

這種時候,全世界的人或許都能夠發自內心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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