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晚，字節跳動旗下的房產交易平台幸福里突然通知部分北京新房銷售員工裁員消息，並讓他們次日一早到公司洽談賠償事宜。幸福里給被裁員工提供了轉崗機會，部分員工在考慮是否留下。
當日上午，幸福里剛官宣入股知名房產經紀公司麥田房產，持有其20%股份。
文 | 王博 陳嘉瑤 鄭慧
編輯 | 馬克
一名被裁員工感到意外，這幾天他為趕業績，正四處帶買家看房。但也有員工表示，今年以來幸福里新房業務表現不佳，大多數地區處於虧損狀態，大家早有裁員準備，只等着拿賠償走人。
幸福里北京新房直營部門約有100名員工。從兩個月前開始，幸福里就在裁撤各地的新房銷售人員。一位成都地區的新房諮詢師稱，9月底，公司也是突然通知裁員，且沒有提供內部轉崗機會。
幸福里相關負責人回復《財經》記者：近期的確有個別城市業務做了小範圍調整，但新房依然是未來的重點業務方向，不會放棄。
鏈家北京一位線下店經理透露，行規如此，房產中介機構經常會在市場不好時裁撤一整個團隊。
幸福里前身是今日頭條房產頻道，2018年創立，和今日頭條、抖音一樣，為字節跳動旗下產品，字節跳動全資持有幸福里。不久前，字節跳動宣布將分拆幸福里單獨融資。
2020年，幸福里曾對標貝殼找房（NYSE：BEKE）。由於其兄弟單位抖音日活用戶超5億的流量優勢，貝殼研究院曾一度把幸福里作為主要競品研究。但直到2021年，幸福里在二手房、新房市場都沒掀起大波瀾。
無論是鏈家、我愛我家的垂直模式，58安居客､搜房網的信息平台分發模式，還是貝殼線上、線下打通的平台化模式，幸福里迄今都沒能擠得一席之地。
擁有流量和資本優勢的幸福里，為何在房產交易領域未見起色？一邊收併購，一邊裁員，幸福里的打法奧妙何在？
字節跳動股權架構圖
為何裁撤新房銷售部門？
雖然近半年房地產行業處於低谷，但幸福里逆勢高薪招攬了很多人才，包括內容運營、技術運營、研究等崗位。
幸福里前不久通過收購殼公司拿下了房產交易從業資格證，又入股麥田房產，但為何在全國範圍裁撤新房業務人員？
一位幸福里前員工透露，今年下半年以來，銷售團隊無房可賣，所以幸福里成都、重慶、蘇州、福州的新房直銷團隊陸續解散。
早在10月8日，幸福里就裁撤了北京新房直銷的客服團隊，離職員工獲得一個月工資的補償，且可選擇內部轉崗。
《財經》記者在幸福里APP點擊多個北京新房房源，詢價界面提示：“經紀人承接找房需求后，會第一時間在通知里告知”、“稍後有專業置業顧問提供服務”。
但此後便無下文。人工客服稱，點擊詢價后，需要等待3個工作日左右。而在鏈家、貝殼找房APP上進行上述操作，人工客服回復一般不會超過10秒。
另一位幸福里離職員工透露，幸福里業績增長乏力，人多活兒少。
一位幸福里成都被裁員工回憶，他今年6月份加入公司，此前沒有接觸過房地產經紀業務，和大多數同事一樣，在字節的名頭和面試官營造的美好前景下，成為一名“新房諮詢師”。入職3個月左右，公司突然通知裁員。
已經打算離職的他，聽到裁員消息反覺輕鬆。在幸福里，他沒有得到系統的房地產經紀業務培訓，他的直管領導之前是自如的城市運營，大領導曾任職於美團，都沒有房產經紀業務的經驗。
幸福里和抖音，一家人也說兩家話
幸福里成立近兩年，一直在探索業務方向，貝殼的交易平台模式、安居客的信息平台模式都曾納入視野。看上去，依託流量的安居客模式更適合幸福里，但區別在於，抖音的流量並不完全屬於幸福里。
抖音和幸福里是兩個獨立的業務部門，抖音雖然也賣房，但方式大多是房地產公司、中介機構自設抖音帳號，這些客戶向抖音交廣告費，然後利用平台上的流量發掘意向購買人群。
幸福里對於抖音來說，和這些地產公司、中介機構並無區別，幸福里所有在抖音上展示的房源，用到的流量和資源，都要向抖音付費，而且幾乎沒有優惠。
從抖音的角度來說，如果大量房地產公司入駐賣房，可以為其帶來豐厚的廣告費。但如果幸福里做大，至少短期內，抖音的廣告費會縮水。
如一家地產商把原本要投放給抖音的廣告費投給了幸福里，那麼幸福里作為渠道商，每賣出一套房子，就會從這家地產商手中收取賣房傭金，而這筆傭金的一部分，幸福里會分給抖音作為廣告費。這個分成，很可能大大小於抖音目前直接從地產商處得到的廣告費。
抖音明明自己就是銷售渠道，那為什麼要讓“中間商”來賺差價？
長期來看，如果幸福里有線下團隊，能夠利用抖音的導流，成為一家類似於貝殼的平台公司，吸引中介公司和房地產開發商入駐，並完成線下落單，留下買賣雙方數據資源，也能打破幸福里和抖音只做渠道、賣流量的單一收入模式。
但這種雙贏需要幸福里與抖音建立一個雙方都認可的分佣體系，對此雙方還處於摸索階段。
目前抖音主要的房產廣告來自新房，幸福里如果減少新房業務，和抖音的內耗就會減少。
幸福里會走向何方？
裁掉部分新房業務，主攻二手房，會平滑內部合作機制，但並不意味着幸福里的挑戰會減少。
目前，幸福里App上主要入駐的大型中介公司包括我愛我家、中原、麥田、美凱龍等。
幸福里要想籠絡住這些公司，要麼像安居客一樣有流量帶客優勢，這需要和抖音做好協同與分佣；要麼像貝殼一樣有鏈家提供海量真實房源共同開發，吸引其他中介公司心甘情願的拿出自己的房源來“傍大樹”。
但這還不夠，貝殼模式還需要建立一套各家中介公司都認可的經紀人合作網絡,其中的關鍵是分成模式，這套模式得讓線下經紀人團隊不會因為利益糾紛，影響帶看、成單、錄入房源等各環節一體化合作。而這正是貝殼的核心競爭力。
幸福里現在還只是做導流，不管線下成交，但收購麥田20%股份釋放了不一樣的信號。
這意味着幸福里意識到核心的交易流程都在線下，必須打入線下才能保障房源真實和服務品質，才能有更多的話語權和議價空間。
一位我愛我家運營經理告訴《財經》記者，幸福里目前不收成交傭金，只每季度向經紀人收取約750元的端口費，這個價位在同行中有優勢，能吸引更多的中介公司入駐幸福里平台。但他認為，幸福里和其他中介公司的關係，會隨着其入股麥田變得微妙。這些公司會擔心幸福里做線下后，在流量引入和數據安全方面，會偏向自己持股的公司。
一位麥田經紀人透露，基於麥田和幸福里的合作關係，幸福里對麥田經紀人不收取端口費。在抖音和今日頭條的加持下，幸福里的引流效果非常顯著。
入股麥田是幸福里向全流程房產交易商邁出的關鍵一步，但只是第一步，前面會有更多激流險灘。
曾經風頭無兩的信息分發平台搜房網，在2016年自己做線下經紀業務后，大量中介倒戈，無奈之下又轉回線上，但公司也元氣大傷。
同時擁有線上平台和線下中介品牌鏈家的貝殼找房活下來了，前提是其樓盤字典（真房源）、品牌服務及分佣體系完備。
作者為《財經》記者和研究員，實習生張笑語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