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報道，在美國奧克蘭市中心的一棟米色和白色相見的石灰牆建築內，坐落着當地的聯邦法院。最近一段時間，每天都有大群的律師不停地翻閱着一摞摞的文件，隔着口罩和防護面罩爭得不可開交，希望能在蘋果App Store的規則是否合規這件事情上爭出個勝負。
原告Epic Games的訴求已經眾所周知：這家遊戲開發商指責蘋果App Store收取的傭金過高，平台規則不公平且有害競爭。蘋果CEOTim Cook（Tim Cook）將於當地時間周五出庭為蘋果辯護。他認為，蘋果的規則確保了安全、無縫的用戶體驗，還為開發者創造了盈利渠道。
倘若蘋果的辯護未能說服主審法官伊馮娜·岡薩雷斯·羅傑斯（Yvonne Gonzalez Rogers），導致她做出對Epic有利的裁決，就將迫使蘋果放鬆對App Store的控制，還有可能顛覆數以百萬開發者向移動設備用戶分發應用的方式。
“Epic訴蘋果案”的影響範圍遠不只是1420億美元的移動應用行業，而是直接對一眾科技巨頭扮演的根本角色發動攻勢。除了蘋果外，Alphabet（Google母公司）、亞馬遜和Facebook等數字經濟看門人的發展都仰仗於此。過去10年，這四大科技巨頭都建立和發展了龐大的數字市場，甚至連競爭對手都要通過這些市場開展業務。例如，亞馬遜為數以百萬的小型電子商務企業提供基礎設施，但同時也面向同一批客戶出售自己的商品。Google和Facebook則通過在新聞和信息頁面上投放廣告創收，但內容提供商卻幾乎無法控制內容的展示方式——很多內容提供商甚至無法分享相應的成果。
這種模式不僅引發了Epic的不滿，就連立法者和監管者也在調查科技巨頭是否濫用自己的看人們角色，他們也在密切關注本案的進展。即便蘋果獲勝，法庭上出示的證據也讓科技巨頭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有助於針對這些平台運營商發起更大規模的訴訟。
“無論勝負，本案都會令外界更加關注科技平台作為看門人所擁有的市場地位。這是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在范德堡法學院教反壟斷法的麗貝卡·豪·艾倫斯沃斯（Rebecca Haw Allensworth）說。
關於行業地位的擔憂早已有之，但卻在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期間再次受人矚目。當時，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伊利莎白·沃倫（Elizabeth Warren）對科技公司表達不滿，她指責科技平台這種“既當裁判，又當運動員”的做法會引發利益衝突，有害競爭。沃倫提議通過立法分拆這些企業，將相應的市場獨立成“平台實體”，將其與所有平台參與者隔離開來，當然也包括平台的所有者。
眾議院立法者去年繼續推進此事，通過一份報告指責蘋果和其他科技平台濫用主導地位。他們建議國會通過立法，嚴厲遏制科技公司在競爭中的勢力，包括禁止其偏向自家產品，並將這些平台定性為“關鍵設施”，從而要求他們提供基礎設施訪問權。
批評者將此與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美國壟斷形勢相提並論。當時，鐵路公司壟斷了大宗商品市場的渠道，而石油和鋼鐵公司則通過併購削弱競爭。“那些曾經充滿鬥志、挑戰現狀、身處劣勢的創業公司，已經變得與石油大亨和鐵路大亨時代的壟斷者別無二致。”美國國會調查人員總結道。
范德堡法學院的艾倫斯沃斯表示，“Epic訴蘋果案”有可能會針對科技行業催生一個規模更大的立法機構。“普通法一次改變一個案例，每次你有一個案例，它就會移動兩度。而在你意識到之前，其實已經真正改變了普通法的進程。”她說，“如果我是一家大型科技公司，我會非常擔心這種情況再次發生。”
當庫克出庭作證時，他很有可能在蘋果的應用戰略和競爭格局方面遭到追問。按照計劃，他將成為蘋果的最後一位證人，因此肩負着說服岡薩雷斯·羅傑斯的重要任務。本案不設陪審團，最終裁決將由法官直接作出。
科技看門人
美國司法部已經對Google發起反壟斷訴訟，他們也在調查蘋果App Store的各種行為。聯邦貿易委員會（FTC）也起訴Facebook存在壟斷行為，同時還在聯合各州的總檢察長一同調查亞馬遜。為了支持自己的主張，這些監管者已經對許多企業展開訪談，其中很多都懷有與Epic相似的不滿。
Google也擁有一個應用商店。與蘋果一樣，該公司也會收取最高30%的傭金，這同樣引發小企業的不滿。該公司的其他行為也引發了競爭對手和監管者的憤怒。美國立法者、新聞機構和其他內容網站都指責Google竊取新聞和信息，藉以增強自身的的用戶粘性。
外界對平台所有者的普遍不滿在於，他們經常隨意調整運營規則——例如，收緊上架要求或調整內容排序算法。去年假日季期間，由於Facebook的人工智能算法誤將許多企業的內容當成政治廣告，因此在總統大選期間給予屏蔽處理，導致他們在這個關鍵時期的銷量大受影響。
許多小企業還指責亞馬遜利用自己的市場搜集其他企業的情報，從而開發和推廣自家產品。部分賣家還抱怨這家電商巨頭強迫其使用廣告和物流等周邊服務。
有關科技行業看門人的爭論不僅限於美國。德國反壟斷監管者周二表示將調查亞馬遜是否存在反競爭行為。歐盟上月也起訴蘋果，反對該公司強制開發者使用其應用內購支付系統的做法。此外，有的開發者為了逃避蘋果的傭金，引導用戶使用其他方式訂閱其服務，但這種做法也遭到蘋果的禁止。此舉同樣引發監管者質疑。
歐盟還考慮制定新規，嚴格限制科技平台的商業行為。按照設想，被視作“看門人”的企業將不得在自家平台上把自家服務排在競爭對手的產品之前，也不得使用競爭對手的數據與之競爭。違規企業面臨的罰款可能高達其營收的10%。
澳大利亞競爭監管機構也在上月表示，Google和蘋果在應用分銷領域擁有“強大的市場支配地位”。他們也注意到，蘋果和Google強制開發者使用其應用內購系統的做法引發了擔憂。
反壟斷專家認為，Epic案中存在一個值得關注，而且可能對其他平台產生影響的問題，那就是法官如何定義遊戲市場。Epic認為，蘋果的App Store是一個自成一體的市場，而蘋果則認為這只是獲取Epic遊戲的諸多渠道之一，Android和遊戲主機也都提供類似的渠道。
這個問題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如果法官支持Epic的觀點（即人們很少在Android和iPhone之間切換），那就意味着蘋果構成壟斷。倘若如此，其他企業和政府機構就更容易贏得針對蘋果發起的訴訟。其他平台也面臨同樣的問題：Facebook究竟是自成一體的市場，還是需要與Twitter等企業爭奪更廣闊的市場？
“如果你是原告，只要能證明對方擁有市場力量或壟斷力量，那就成功了一半。”在邁阿密大學法學院講授反壟斷法的約翰·紐曼（John Newman）說，“把一家公司的產品定性為一個市場，那就為更多訴訟打開了大門，因為無論他們做任何事情，都是以壟斷者的身份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