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Web3打工的年輕人:高薪、遠程,愜意又危險

來源:“深燃”(ID:shenrancaijing),作者:李秋涵,編輯:魏佳

5月份離職后,4個月時間裡張磊已經去過西藏、昆明、大理、上海、武漢、成都6個地方。每到一個地方,他會短租一個房子生活一段時間。最近,他駐紮在廣東佛山,一個月租金1500元。

他是一名Web3創業者,職業的特殊性,讓他可以遠程辦公,四處遊玩,做一個“數字遊民”,這在Web3領域很常見。

Web3是近年火起來的新概念,較為公認的定義是,這是構建在區塊鏈基礎上的,去中心化的一種新互聯網應用形態。在這個概念里,主導權不在互聯網巨頭手中,而在用戶手中,每個用戶都能掌握自己的數字資產。這一概念的流行,吸引着眾多創業者湧入,行業里甚至流傳着“所有Web2的APP,都值得在Web3中重做一遍”的說法,也由此誕生了很多新崗位。

和傳統行業不同,Web3更多採取分佈式辦公,很多工作只需要在線上做協同,每個人可以自由選擇辦公地點,能在家辦公。互聯網行業天花板漸顯,Web3的火爆帶來相近的就業崗位,包括運營、產品、技術等,一群從業者正往Web3領域遷徙,而不錯的薪資待遇,能兼顧生活的遠程辦公形式,是吸引他們入局的重要原因。

這其中,有的是Web3創業者,夢想着項目成功,實現財務自由;有的為國外Web3項目服務,在北京賺美元,收入不菲;還有的還在學習觀望中,希望加入一個有發展的Web3項目,工作生活兩不誤。

不用996,不用擠地鐵,還能拿到高薪資,這的確吸引人,但背後,又隱藏着一個心照不宣的風險。

有投資人提到,Web3項目有兩個板塊必不可少,一個是區塊鏈技術,一個是Crypto,即基於區塊鏈技術的加密貨幣。而在2021年9月,國內已經發布新規,明確虛擬貨幣相關業務活動屬於非法金融活動。儘管Web3並不直接和虛擬貨幣掛鈎,但一些項目確實存在不可避免的法律風險。

在一個對接Web3工作機會的社群里,有人發問,“我們給沒有境內客戶的境外虛擬幣交易平台打工,有法律風險嗎?”20分鐘後有人回答她,“多少有一點”,接着群里又開始沉默。

為Web3遠程工作,既愜意又危險。

01 有人邊旅遊邊工作,有人在北京賺美金

在離職從事Web3項目前,張磊是一家中廠的產品經理。涉足Web3,他計劃做一個基於區塊鏈的音樂視頻社交網絡產品。目前團隊一共有20人,崗位配置與互聯網產品需要的人員配置類似,包含技術、產品、運營崗,他只和其中四分之一的人見過面,因為是之前的同事或朋友,剩下的四分之三在網上招募,分佈在北上廣深等城市,只在網上溝通過。

他的日常是,早上起來做個早餐,工作一會兒,到中午做午飯,下午3點再辦公一會兒,工作時間零散又自由。遇到某些同事送小孩上學或者去開家長會、去醫院看病,當天的重要會議或者迭代需求,就會改到第二天。“項目全靠大家主動跟進,考驗各自的責任心和執行力”,他表示。

這樣的狀態,他們不用做沒有實際產出的工作,也不用動不動開會。以前在公司時,一個功能需求從立項到上線,要一個月時間,而現在他們想到產品靈感,很快就能做出來測試和上線。

更重要的是,這為他們壓縮了很多資金成本。所有成員都是不記名股東,大家都只拿基本薪資,他還鼓勵成員在空閑時間接其他業務,“目前的項目進展速度是線下全職時的三分之一,但成本是線下的十分之一”。

“我現在才覺得自己真正在感受生活了”,張磊感嘆。以前上班時,每天早上8點就到公司,經常晚上10點后才回家,而最近兩三個月,他平均每天工作三小時左右,邊工作邊旅遊了半年,在佛山住的這半個月,“我已經連續十天給自己煲湯了,用隔水蒸湯。”

為Web3打工的年輕人:高薪、遠程,愜意又危險

張磊這樣的生活,在Web3領域從業者里很常見。

區塊鏈工程師劉虹也是Web3領域的創業者。留學美國后,他留在硅谷工作,後來成為一家Web3創業公司的核心成員,疫情后公司開啟遠程辦公模式,他便回到了北京生活。

現在,用他的話來說,工作狀態“非常自由,只要把會參加了就行”。由於團隊成員來自世界各地,日常工作溝通需要用英文,同時由於存在時差,導致他們開會時間在半夜,集中在“晚上12點-凌晨3點”。這樣的生活節奏和普通人不同,得熬夜,但好處是,白天時間很自由,在北京就能賺取不菲的美金收入。

從業者錢程是去年看元宇宙項目時接觸到Web3領域,了解多了他發現,“Web3大部分項目都是以分佈式形式辦公,成員分佈在全球,包含硅谷、倫敦、紐約等城市”。他身邊有朋友入職國內某Web3項目,2月入職,直到6月才在線下見到其他同事。

這已經成為了一種慣例。在錢程看來,Web3強調去中心化,全球Web3頭部公司都是分佈式辦公,這個文化導致整個生態對分佈式辦公覺得理所當然,“這是在文化和基因里就有的傳統。”

一位為Web3項目服務的獵頭對深燃表示,在他的招聘項目里,遠程辦公和onsite(在現場)崗位的比例是4:1。

衝著遠程辦公而選擇Web3的人也不少。

趙章之前是一名程序員,專做後端開發,現在正在自學Web3工作需要的智能合約(一種確定性程序,允許在沒有第三方的情況下進行可信交易)和DeFi(去中心化的金融)相關知識,計劃學習半年時間。

他提到,之所以選擇投身Web3,就是衝著遠程辦公去的。他一直在北京工作,想在找到Web3的工作后直接回老家,不用像現在這樣在大城市漂着,沒有歸屬感。

02 崗位多,但匹配的少

不僅是辦公方式不同,找一份Web3領域的工作過程,也和其他行業略有不同。

打開主流招聘軟件,搜索Web3,會出現一些相關工作崗位,如前端開發,測試工程師、智能合約開發工程師等,但不算多。更多工作機會需要在相關的社群、垂直網站上獲得。

趙章介紹,很多人找Web3工作,是在一些遠程工作社區上。深燃瀏覽了一家這類網站,發現其中大部分崗位與Web3項目有關,模式是招聘者發布招聘需求,有意向的求職者在下方留言,靠充值獲得彼此的聯繫方式。

從崗位上來看,不止有技術類的工作,和互聯網行業相似,Web3也需要產品、運營、設計、策劃等。這其中,技術類崗位薪酬最高,月薪大致在20K-60K之間,運營相對偏低,在5K-20K之間。

有的崗位則具備更明顯的Web3特徵。錢程舉例,一個Web2遊戲項目,團隊需要做動畫的、做編程的等等,而在Web3遊戲項目里,除了原有的Web2人才外,還需要再增加能寫底層智能合約的人才,受政策影響,項目一般發往海外,所以還需要針對海外用戶做推廣和增長的人才。

除了垂直網站和獵頭,Web3社群在招聘里也扮演着重要角色。

一些創業者,會經營自己的社群,定期整理和發布招聘信息。不像傳統公司招聘要走複雜的面試流程,在這裡,求職過程也簡單粗暴得多。一位尋找Web3運營崗位的求職者提到,她在社群看到有NFT項目招運營,加上對方微信后,對方立即給她打來語音電話,5分鐘內就確定了沒有經驗的她不適合這個崗位。

想進入這一領域,門檻並不低。

除了需要具備Web3領域的知識技能,這些相關崗位還對英文能力有要求。這是因為有的項目主體在國外,成員來自世界各地,需要無障礙溝通,有的項目成員雖都是中國人,但項目主要瞄準海外市場,也需要英語能力。

今年畢業的00后小柯在為一家位於新加坡的Web3項目做新媒體運營,他被選中的原因,就和他在外國語學校學習,會玩推特,沒有語言障礙有關。一位希望轉型到Web3的程序員也告訴深燃,英語口語差,讓他求職感到壓力。

同時,想在這一領域長期發展,還得讓自己時刻保持學習狀態。

這個行業技術迭代太快了,劉虹表示,“現在相對於Web2來說,Web3非常不成熟,很多地方還沒有相對公認的標準,人人都想爭當標準,迭代非常快,可能一兩個月就徹底大變樣,這樣的情況下,需要不斷學習”。

Web3項目產品經理張亮也提到這一點,“單純從技術層面來說,比如以太坊的技術規則就新增、迭代的非常快,就要求產品應用反應速度也快,有合適的協議出來了馬上就要適配,比競品更快一步應用某個協議,也許能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他表示。

也因此,這個行業很缺人。劉虹提到,以技術為例,“如果要把專業理解到位,需要好幾種能力,比如數學能力很好,程序員基礎要很好,最好是全棧線都能做。”

即便是其他協同的崗位,上崗前也需要補課。他舉例,現在用戶對Web3項目也不懂,在使用時需要向客服、市場、運營諮詢,但這些崗位的從業者也並不真正理解技術,“有用戶來問問題,客服就找到我們工程師,得工程師來一一解答,客服做的就是把工程師的回答覆制粘貼給用戶。這對於工程師來說,是在浪費時間”。

缺人才,讓公司願意開高薪挖人。上述為Web3賽道服務的獵頭對深燃提到,和項目方對接時,能感受到對方的招聘需求很急,很多公司對技術、產品、運營、市場都需要。而在薪資上也不吝嗇,能力達標的人能拿到互聯網大廠P6、P7職級的薪資,拔尖的人才能拿到P8、P9級別的薪資。

但同時,行業的高速運轉,以及低成本創業的模式,讓它沒有時間和精力培養人才。不少求職者提到,一些Web3項目需要求職者有3年相關經驗,因為這個限制,很難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形成了一個難以入局的矛盾。

03 看起來很美,陷阱也不少

由於網站上的Web3招聘崗位參差不齊,也需要求職者有甄別判斷項目的能力。

對於Web3從業者來說,當下項目魚龍混雜。

梁爽之前從事IOS開發,現在也是一名Web3創業者。他介紹,目前Web3大致可以被分為協議層、基礎元件層、用例層、接入層四層。現在每一層都缺人,“如果要從事某個崗位,提升專業性,每個部分深入學習后都挺有發展潛力,但是現在市面上的項目,不論處於哪一層,大概率都不太靠譜”,梁爽表示。

錢程也感嘆,現在Web3項目大部分都不靠譜,大家心知肚明的灰色地帶,甚至讓目前的Web3世界存在一定的匿名性。他提到一個現象,現在很多人介紹自己時,會說自己做過哪個領域的項目,比如開發錢包、做NFT,但不會介紹自己具體做了哪一個項目,因為大家心知肚明都在割韭菜,但是怕被人發現自己是在哪一個項目上“割的韭菜”,遇到“仇人”。

選一個Web3項目,就像是在做一個風險投資。

這首先體現在薪酬發放模式上。錢程介紹,薪酬發放模式分為兩種。一種是領取法幣,如人民幣,也就是和普通工作相似。只是由於Web3領域的項目,除了賣NFT、做Defi,很多還沒有變現的途徑,發放的薪酬主要來自創業者或投資人的資金。

另一種是獲得代幣。即不領現金報酬,而是根據對項目的貢獻獲得代幣。錢程介紹,這種模式里人們是在用自己的專業支持項目,他的工作付出,能獲得相應的代幣,代幣就像是工資,“這個代幣在交易所上有一定價值,項目發展得越好,代幣價值越高”。這種模式下,從業者和項目間,不是雇傭關係,而是“我用我的勞動在投資項目”。

不過後一種模式,必然涉及到虛擬貨幣,相應的虛擬貨幣是否能保持增值,充滿不確定性,付出的勞動到最後極有可能是一場泡影,一位從業者就吐槽,圈裡“有的項目發的工資就是自己的token(指代幣),每次發薪日,價格都會跌很多”,而且現在這種去中心化、缺乏約束的組織也很鬆散,需要成員自律,很多人會廣撒網,或是身兼多個項目,或是中途從項目里離開。同時,這與國內政策相違背,這就要說到另一大風險,即法律風險。

2021年9月,十大部門聯合發布通知,虛擬貨幣不具有與法定貨幣等同的法律地位。虛擬貨幣相關業務活動屬於非法金融活動。

儘管Web3項目不等於虛擬貨幣,但它距離虛擬貨幣太近。行業里常見的現象是,一些項目起初定好的發展路徑與虛擬貨幣無關,但創始團隊做出不錯的項目,吸引更多人入局后,就開始發幣,再找到合適時機跑路。從事Web3項目,如果不能抵抗住誘惑,很容易置身於灰色地帶,從業者很難排除項目做虛擬貨幣的可能。

申倫網絡法律師夏海龍告訴深燃,此前發布的《關於進一步防範和處置虛擬貨幣交易炒作風險的通知》中有明確的規定,對於相關境外虛擬貨幣交易所的境內工作人員,以及明知或應知其從事虛擬貨幣相關業務,仍為其提供營銷宣傳、支付結算、技術支持等服務的法人、非法人組織和自然人,依法追究有關責任。任何法人、非法人組織和自然人投資虛擬貨幣及相關衍生品,涉嫌破壞金融秩序、危害金融安全的,由相關部門依法查處。

也就是說,在國內為境外涉及虛擬貨幣的項目服務,或是將所做項目發往海外,都面臨著一定的法律風險。

談及這個問題,張磊表示,他們的項目會規避發幣環節。而趙章的回答是,“那就出國”。

還有一個需要提醒的問題是,Web3到底會以怎樣的形態存在,未來發展如何,還充滿未知。一位行業人士就提到,當下的Web3定義和項目,始終無法解答的問題是,它所具備的不可篡改、去中心化、可溯源功能,到底能為當下人們的生活帶來什麼。

“Web3目前只是在探索階段,在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大家都認可的主鏈出現的情況下,現階段很多項目都沒有太大意義,都是泡沫”,上述行業人士提醒。

和深燃交流的Web3求職者里,一些人已經組建家庭,有了孩子,希望通過遠程辦公,平衡家庭和生活;一些人年輕且充滿野心,瞄準新機會,希望實現跨越階級的夢想。但在這個混沌,充滿誘惑和陷阱的新領域,加入Web3遠程辦公,依舊既自由又危險。

*題圖及文中配圖來源於pexels。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除夏海龍外,其餘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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