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廠沒有新業務

這是一場猝不及防的“春季畢業季”。從去年底開始,互聯網公司的裁員潮就開始暗潮湧動。最開始,人們關注點聚焦在了某些陷入資本和業務雙重困境的O2O明星公司身上。一些互聯網人暗自希望,這些裁員的新聞,要麼是某些公司的特事特辦,要麼只是又一次年底前為了優化成本的例行裁員,“只是比往年稍微大一點”而已。

但隨着時間的發展,“裁員”像是一個在斜坡停車,卻沒有拉上手剎的小轎車,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越來越多,被認為是競爭力最強的大廠加入到裁員風潮中。

阿里、騰訊、京東、美團、快手、愛奇藝、B站、拼多多,甚至未上市的字節,裁員傳聞幾乎覆蓋了所有頭部的互聯網公司。

不過,針對網上大型互聯網裁員的問題,中國網信網近日發布的文章稱,其對對騰訊、阿里巴巴、美團、京東等12家互聯網企業用工和業務發展情況進行訪談,顯示互聯網企業近半年來用工人數保持平穩。

而如果仔細觀察各大互聯網公司的裁員信息,其實各大公司裁員的“重災區”,其實都在市場普遍認知的核心業務以外的其他業務。

·阿里巴巴方面,裁員比例規模最大的是本地生活、社區電商業務;

·騰訊方面,裁員傳聞主要集中在PCG(平台與內容事業群)和CSIG(雲與智慧產業);

·京東方面,受影響最大的是京喜、拼拼等瞄準下沉消費者的新零售業務,其次是醫藥健康、以及被拆分的V事業部等;

·美團方面,據近期多家媒體消息,“快買優”(快驢、美團優選、美團買菜)是裁員重災區,整體裁員幅度在20%左右;

·B站方面,裁員中最慘的部門是電競業務,裁員比例據傳高達90%;

此外,愛奇藝遊戲、滴滴橙心優選等業務部門同樣遭遇了幾乎“整建制”式的裁員。

大廠沒有新業務

不過,與“非核心”業務大撤退相對應的,則是大廠們在核心業務上依然保持了比較穩定的人員流動。

以阿里巴巴為例,其表示核心業務大概新增員工在九千多人,電商、雲等業務領域,未來依然會有持續的人員增長;而騰訊方面,雖然有多個事業部裁員,但是內部幾個站在“鄙視鏈頂端”的王牌工作室,微信、光子、天美等,人員編製同樣完好。

“實習生都不會裁”。

翻開財報,儘管越來越少互聯網公司還在公布自己的員工數量,但從現有公開信息來看,至少頭部公司規模依然保持在歷史最高的水平——阿里超過25萬,華為近20萬、騰訊、字節超11萬。而根據前述中國網信網消息,從去年7月到今年3月中旬,12家大型互聯網企業中的11家企業招聘人數多於離職人員,合計凈增用工人數7.91萬人。

大廠依然是那個大廠,只是大廠人被分出了不同的林間小道。越是核心企業中的核心業務,飯碗就越穩,甚至還要持續招人;而越是邊緣事業的邊緣業務,可能動輒就會面臨“團滅”的風險。

明明都拿着同樣顏色的工牌、甚至同樣的職級待遇,為什麼僅僅因為業務線不同,在HR眼裡便被歸納進了不同的鄙視鏈里?

泡沫?

一個似乎是反很多圈外人直覺的事實是:疫情時代的2020-2021,其實是大廠人員快速擴張之年。

以騰訊為例,2019年12月31日,公司員工總數還只有6.29萬人;但到了2021年底,這個數字變成了11.28萬人,兩年凈增近5萬人,增幅近80%。

·阿里巴巴,2018財年(2019年3月1日)員工總數10.19萬人;到了2020財年(2021年3月1日)員工總數25.1萬人,兩年凈增14.9萬人,其中90%增長自2021年,兩年整體增幅高達140%;

·京東,2019財年員工總數22.7萬人,到了2020財年員工總數31.49萬人,單年凈增8.6萬,增幅37%(2021年財報未披露);

·美團,2019財年員工5.4萬人,到了2020年6.9萬人,單年凈增1.5萬人,增幅27%(2021年財報未披露),曾一度有傳聞稱美團有計劃在2022年員工總數突破10萬人;

·字節,2019年員工總數約為6萬人,2020年這一數字突破了10萬人,單年員工增速便接近翻倍。

·小米,2019年員工總數1.8萬人,2021年這一數字達到3.1萬,兩年凈增員工1.3萬,增幅超過70%。

而即便是依然身處困境的華為,在剝離了包括榮耀終端、X86服務器等多項業務后,2021年的員工總數依然與2019年、2020年基本持平,維持在19.5萬人,研發人員數量甚至有所增加。

而另據榮耀CEO趙明3月的表態,榮耀目前的員工總數也已經達到了1.1萬人。

如果再算上“蔚小理”等互聯網造車新勢力,在過去幾年的人才爭奪。這或許是在中國互聯網歷史上,頭部玩家們一次“史無前例”的組織規模大躍進。

保守估計,在高峰時期,以上幾家大廠實際凈增員工應該在45萬以上。

對於很多人來說,身邊的大廠員工應該是越來越多了。而快速的人員擴張速度,也事實上抬高了部分互聯網人的薪酬水平,尤其是一些崗位“通用適配能力強”的優秀應屆畢業生,工資包“卷”出了天價倒掛的水平。

騰訊、拼多多等研發應屆生工資包,在過去兩年升到了最高近60萬,一些崗位的待遇幾乎翻倍,甚至倒掛了工齡三四年、職級更高的老員工。

對於很多人來說,一個直觀的感受便是周圍的“大廠人”越來越多了,身邊一些地產、快消、諮詢、投資、傳媒等不同行業的人才也開始捲入到互聯網大廠工作。

大廠沒有新業務

如果將中美同類型的業務公司做一個對比,我們會發現中國互聯網公司的人員規模,在全球範圍內來看,都已經不算是一個低的數字。

除了亞馬遜在全球坐擁160萬名員工外,FANNG中其他的幾家互聯網公司的人員數量都相對穩定。Facebook母公司Meta,全球員工總數大約是7萬名員工,增速22%;而Google、蘋果則各自擁有15萬名員工,增速分別15%、4.7%;奈飛最少,只有1.1萬人,增速20%。此外,微軟在全球還擁有18萬名員工,增速11%。

相比之下,中國大廠疫情期間在人員擴編方面的渴求顯然是更激進的。但人數的增加,並沒有掩蓋大廠們在業務和資本市場表現上的尷尬。如果翻看公司的財報數據,公司的人效不僅沒有因為人員加大投入而增加,反而迎來了歷史上少有的人效增長拐點。

無論是騰訊還是阿里巴巴,在人員上漲的同時,人效都面臨了不同程度的下跌。這也是在過去幾輪大廠增員行動中,比較少見的情況。

大廠沒有新業務

大廠沒有新業務

人效下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方面,公司主業增速受到了各方面的影響,增速相比於往年,確實有所放緩。另一方面,大量員工招聘其實都被投放到了大量“新業務”中,而後者由於在起步期,或者遠離大廠原本的競爭優勢,所以很容易拉低整個大廠的員工效率。

如果仔細梳理這些超級企業的業務線,會輕易地發現,在過去兩年裡,大廠在新賽道中的競爭投入不可謂不大,扎堆不可謂不密集。

例如,最受社會矚目的自然是“社區團購”。

參與的互聯網巨頭們括但不限於美團、阿里、京東、拼多多、滴滴以及騰訊資本在內的頂級玩家。“社區團購”是一個本地屬性非常強的生意,沒有什麼比這種業務更“費人”“費錢”了,每一個本地市場都要搭建對應的業務團隊,各個玩家在買菜這個場景投入了上千億的資本。在競爭最激烈的時候,甚至因此催大針對大廠情報獲取的“商業諮詢”生意。

一些帶有基礎設施的業務,同樣也是眾人爭搶。

以“雲服務”為例,這塊蛋糕最早是阿里雲在國內啟動,現在騰訊、華為、金山、百度、京東、字節、中移動、新浪都推出了相應的雲服務業務。

在企業服務生態上,一個小小的企業IM服務,除了現在知名度比較高的釘釘、飛書、企業微信以外,華為、百度、移動、金山、京東等大廠其實也同樣都有自己的企業IM,並希望做成一個生態工具。

再往後,就是一些細碎的方向。

拼多多成功以後,所有的流量把持者都嘗試去做一輪“拼購”。電商公司拼,社交公司也拼;UGC視頻圖文火了,所有的平台都在朝着UGC生態、視頻生態的調調上走;直播電商火了,萬物皆可直播。

功能疊加的背後,是大廠焦慮躁動的心,而後者客觀上讓大廠在生態上的投入越來越重。

購物軟件會上一個複雜龐大的內容體系;社交軟件鼓勵用戶上傳視頻;搜索軟件爭做UGC圖文分發者。要麼就是軟件工廠,會鍥而不捨地把所有的領域都“重新做一遍”。現在,幾乎沒有一個大廠沒有內容團隊;幾乎沒有一個內容團隊,沒有直播團隊;幾乎沒有一個直播負責人,不做博主運營。

另一方面,由於各個大廠不斷向前推進的業務線,以及背後隨時可以爆發出來的競爭態勢,讓大廠也需要更多的人員冗餘。而大廠員工的儲備,則像軍備競賽一樣,層層累進。

而引用一位大廠員工的話來說,

“當年招得有多狠,今年裁得就有多慘。”

“倒春寒”

“如果戰場上沒人了,子彈還在掃射是沒有意義的。”

一年前,很多人預見到了寒冬並不會馬上結束。但他們其中的大部分人,或許並沒有想到一場“倒春寒”會如此料峭。

今年3月,騰訊主席馬化騰在2021年財報會議上,對在場所有人提出了以上的“子彈過冬論”。馬化騰明確表示,現階段的騰訊要降本增效、減肥增肌。

“把子彈用在關鍵的戰役上。”

對於大部分公司來說,子彈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相比於手握13億用戶和4800億人民幣現金的騰訊,戰場上的寒冷,對於更多的公司來說,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滴滴率先逐步撤出了社區團購的戰場,扔下了200億學費。據多家媒體報道,包括拼多多、美團、阿里在內的多家巨頭團購參與者,2021年其實都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指標。

流媒體類業務持續整合,蝦米退出市場,音樂進入騰訊與網易兩大寡頭時代;騰訊、阿里、愛奇藝,都在收縮對長視頻的投入。而一些曾經火熱的O2O戰場,如打車、電影、外賣、酒旅、到店等,也同樣進入到了戰役的收尾。

相比之下,一些原本信誓旦旦的重點突破業務,正在承擔越來越大的虧損。

京東的京喜拼拼等新業務,在去年虧損了109億;美團的買菜、團購等“新業務”,虧掉了384億;阿里巴巴,數字媒體及娛樂部分商譽減值251億、本地生活3個季度虧損240億。

而相比於這些公司,在財務上承受的巨大成本,對於老牌大廠來說,更沉重的或許是機會成本的損失。

相比於5年、甚至10年前,儘管投入了大量的資源、表了無數的決心,這些公司的核心業務邏輯並沒有發生真正的變化。他們都沒有擺脫,自己最想要擺脫的那些“宿命”。

阿里依然是一家核心電商+雲+支付的公司,京東依然一家圍繞“京東APP”做生意的公司,騰訊可以大致歸納為“微信生態”+遊戲的公司,而字節“APP工廠”上一次在媒體出圈的產品,還是被給予厚望的“飛聊”。

即便是一些在外界看來成功的多元化,放在投資者的維度而言,估值推動的能力也實在有限。

盒馬是阿里新零售里,美譽度最高的業務,最近傳出的估值在100億美元。對於盒馬來說,是一個里程碑;對於幾千億市值的阿里來說,利好有限。同樣,騰訊在流媒體領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如果對標愛奇藝30億美金的慘烈市值,類似的“成功”也難給投資人帶來溫暖。

相比於那些估值無法達到自己身價“零頭”的創新業務,投資者們更關心的話題,似乎是阿里巴巴錯過的那個拼多多,騰訊錯過的那個米哈游……

而那些之所以成就大廠們的東西,讓大廠們之所以成為大廠。

那些基石級的業務、擁有核心競爭力、消費者最信賴的好服務,才是一步步讓大廠們從小廠走向千億藍海的鑰匙。

消費者從來不相信生態,產業規律更不相信投機的熱錢。新的業務,是否等同於好的創新,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們需要的是高效率、高性價比的電商服務,不需要過多打擾的社交工具,持續帶來快樂的流媒體服務。如果可以的話,希望這些服務能夠更持久一點。這才是互聯網商業的常識。

如果低垂的桃子已經被摘乾淨了,正確的態度或許是找更多的桃樹,或向更高的桃子邁進;在更小的盤子里,用更卷的方式競爭,絕不是互聯網的最終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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