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的下一個戰場:醫療健康

每天有數百萬人對着亞馬遜語音助手說話,大多是簡單指令,比如“播放音樂”或“定時11分鐘(煮意大利麵)”。但在美國休斯頓衛理公會醫院,亞馬遜的智能語音收到的指令將會是:“手術開始。”在過去一年中,八家醫院和亞馬遜的雲計算部門亞馬遜網絡服務(AWS)展開合作,讓語音激活走入實驗性的手術室中。

亞馬遜的下一個戰場:醫療健康

這背後的技術與亞馬遜的智能助手Alexa使用的技術一致。語音指令貫穿手術中的重要步驟,外科醫生將通過口頭指令確認某些操作,如麻醉。

美國休斯頓衛理公會醫院的足踝外科醫生兼首席醫療信息官尼古拉斯•德賽(Nicholas Desai)說:“因為它是以我的聲音為指令來完成這些操作的,所以不會遺漏任何一個步驟。手術完成時,智能助手會將這些作為一個完整的活動,寫入電子病例。因此,如有遺漏,我們會收到通知。”

在醫院的診療室中,亞馬遜的技術也在專心傾聽。

醫院表示,在得到病人的事先完全同意的情況下,亞馬遜的技術會傾聽可以寫入健康記錄的各種細節,然後進行分析,給出更全面的治療方案。德賽說:“我的數字語音助手在診療室內與我一起,傾聽、管理病人的治療。”

他把數字語音助手稱為“第二雙耳朵”。他說,有語音助手在側,我能夠專心地與患者交談,而不是敲擊鍵盤,就相當於為患者提供了更好的整體護理。

亞馬遜在醫療健康領域的計劃也跟在其他市場上一樣,即滲透行業的各個環節,憑藉其生產工具和平台滲透行業的各個環節。智能語音系統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亞馬遜正推出一系列面向消費者的醫療健康服務,比如在線藥房和遠程醫療。亞馬遜也正在通過AWS穩步發展其功能——創建一個新的全面護理操作系統,不僅僅能管理醫療記錄,還能用AI來預測一個人何時可能生病。

亞馬遜一直被視為醫療健康領域的沉睡巨人。如今,巨人蘇醒。

亞馬遜的目標受眾廣度驚人。該公司很快地將其醫療健康服務直接出售給消費者、想要削減人力開支的僱主以及負責管理護理的醫院和醫療網絡。

醫療健康領域的競爭早已十分激烈。科技巨頭谷歌和微軟擁有自己的雲平台和人工智能產品;零售巨頭沃爾瑪最近在美國開設了多家診所,提供“緊急護理、X射線診斷、諮詢、牙科、視力和聽力診斷治療服務等”。

如果亞馬遜能夠在如此內卷的競爭中突出重圍,並且從容驅散縈繞在頭頂的反壟斷陰霾,醫療健康將成為新任CEO安迪•賈西的最大機遇之一。

傑富瑞分析師布倫特•希爾(Brent Thill)說:“亞馬遜並不需要在醫療健康領域‘一夜間找到密碼’,但若真的在此開闢新天地,那這個巨頭的勢力就更不容小覷了。”

科技巨頭競相發力

在美國,醫療健康的成本早已失控。美國醫療保險和醫療補助服務中心 (CMS) 預期,2021年,美國的醫療健康支出將達到4.2萬億美元——約佔國內生產總值的18%,到2025年這筆支出將達5萬億美元。

大部分成本由僱主承擔。根據凱撒家庭基金會進行的一項調查,絕大多數高管(87%)表示,在未來5到10 年內,員工醫療健康費用的支出將變得不可持續。

但與此同時,新的趨勢正在出現。健康追蹤設備正愈發智能、愈發普及。網絡連接質量逐漸走高、價格持續下降,這使得遠程護理正被越來越多的人接受。憑藉大數據處理,AI正為創建新的治療或護理方案開闢更寬廣的道路。

科技巨頭們無疑是相信自己處在風口。2020年,除去內部建立的業務,Facebook、亞馬遜、微軟、谷歌和蘋果的總體醫療保健投資飆升至37億美元。CB Insights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另有31億美元已被投入該領域。

亞馬遜的不同之處在於,利用自己現有的基礎設施,尤其是其龐大的倉儲中心和配送帝國,大力發展醫療健康。

德賽概述了他對高科技服務如何運作的願景:“我有送葯服務; Prime會員可以儘快將藥物送到患者手中;Alexa語音助手能預約醫生,也可以讓你通過視覺、問診和數字方式就醫。”

員工至上

雖然潛力巨大,但是亞馬遜起初在醫療健康領域也犯了一些錯誤。

2018年,亞馬遜宣布,與摩根大通和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合作,成立一家名為Haven的醫療健康公司,旨在為三個集團的員工降低醫療成本並改善結果。

公告一出,醫療健康競爭對手股價迅速暴跌——Walgreens Boots Alliance的股價一下子蒸發數百億美元。

但事實證明,這種合作還不夠成熟。項目未能順利啟動,2021年1月份,Haven宣布倒閉。三家公司表示,在改善員工醫療健康的問題上,Haven曾取得“良好的進展”,他們將繼續“非正式地”溝通。

但當時外界的事後分析得出的結論是,即便是這樣三家具有影響力的公司聯手,也不足以迫使成熟的醫療服務供應商提供更便宜的醫療服務。

Haven的結局還預示了另一件事:降低員工醫療成本,亞馬遜已羽翼漸豐。

亞馬遜僅在美國就有超過100萬的員工,這為其大健康計劃的大規模推行打下了基礎。有一個計劃就是和加州的Crossover Health合作,為亞馬遜的員工及其配偶與孩子提供訪問醫療健康中心網絡的機會。到目前為止,該計劃已經在五個地區推出,未來預期將覆蓋更多地區。

2018年,亞馬遜收購了PillPack,後者是一家提供郵寄處方葯服務,位於美國新罕布什爾州。這再一次引發市場波動。但收購之後,亞馬遜卻讓這家公司幾乎完全獨立運營。去年年底,亞馬遜採取了所有人都預料已久的行動——推出亞馬遜藥房,在CVS健康等實體店提供配送和打折服務。

今年7月份,亞馬遜又推出Amazon Dx,這是一項提供家庭新冠病毒檢測的服務。通過Amazon Dx,人們可以在亞馬遜網站預訂一個套件,然後將樣本寄回,並在24小時內獲得檢測結果。這很有可能只是一個開始:招聘信息顯示,亞馬遜將進一步推出各種不同的測試。最近的一個招聘信息顯示,該公司正在尋求“為臨床診斷與當地、州和國家監管機構進行溝通交涉”的人才。

分析師意識到這是一種熟悉的模式。為亞馬遜自身需求所開發的解決方案(如該公司必須為倉儲中心工人做新冠病毒的核酸檢測)正在被重新設計以供其他人使用。AWS起初也是支持亞馬遜基礎設施的內部計算系統,亞馬遜的醫療健康系統正逐漸面向所有人開放。

CB Insights的醫療健康首席分析師傑夫•貝克爾(Jeff Becker)說:“許多自籌資金的大廠都希望真正地降低醫療成本。如果亞馬遜可以做到這一點,他們將擁有另一條利潤豐厚的業務線。目前,他們在這個方向上的進展似乎十分順利。”

今年3月份,亞馬遜宣布向美國各地的公司提供其遠程醫療產品Amazon Care。該服務全天24小時支持與醫生或護士的視頻問診,在部分地區還提供面對面交流。自2019年以來,該服務曾作為試點項目的一部分,面向亞馬遜西雅圖總部附近的員工開放。該服務由第三方承包商Care Medical管理。

據媒體7月份的一篇報道,亞馬遜表示有“多家”公司簽約使用Amazon Care。報道還稱,亞馬遜正和主要的保險公司進行接觸,以期讓該項服務可以惠及數千萬患者。亞馬遜表示,外界對於該計劃的各種猜測,亞馬遜均不予置評。

亞馬遜高管巴巴克•帕維茲(Babak Parviz)在6月份的一次活動中曾談及亞馬遜在醫療健康領域的雄心壯志。他說:“我們必須以謙遜的態度應對。前方雖然充滿未知,但我們也會樂觀面對。我們的目的是做一些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

時機恰到好處。麥肯錫的數據顯示,今年2月份,美國遠程醫療服務的使用量是疫情前的38倍。針對哪些醫療護理類型可以通過互聯網執行的規定有所放寬,這也是一個促進因素。

Forrester的首席分析師阿瑞爾•特爾辛斯基(Arielle Trzcinski)說:“亞馬遜會讓整個行業捲起來。因為他們能脫離地點限制,靈活地滿足消費者。”

總部位於芝加哥的健康科技公司Transcarent的CEO格倫•塔爾曼(Glen Tullman)表示,美國公眾苦該國醫療健康系統的複雜網絡久矣,大家將非常歡迎醫療健康體系的“亞馬遜化”。塔爾曼先前曾創辦過一家健康設備公司Livongo,該公司與亞馬遜合作推出過多項計劃,包括開發聲控血壓計。

塔爾曼說:“醫療健康行業過去二十年間一直聲稱,將把醫療健康系統變得不簡單、有序、低價……然而,並沒有。”

他接著說:“正是因為亞馬遜並沒有醫院,也沒有現成的(醫療)組織架構,才能從頭做起。亞馬遜才能聲稱 ‘為您做任何最適合您的事情’,並且從中獲利頗豐。”

“搶佔地盤”

亞馬遜前CEO傑夫•貝索斯曾經把AWS描述為“商業史上運氣最好的業務”,因為AWS在“幾乎七年間沒碰上對手”。

儘管AWS取得了先機,但在提供為醫療健康供應商量身定製的雲工具方面,亞馬遜卻落後於其他科技巨頭。根據CB Insights的數據,微軟和谷歌目前公開披露的醫療健康客戶數都超亞馬遜。

貝克爾說:“AWS主要是在定製化方面起步較晚。微軟和谷歌一早就推出了一些關鍵的醫療健康特定功能。其中一個叫做信息安全標準認證(HITRUST),可以讓醫院證明其基礎設施的安全性。”

AWS內部也意識到了這種落後。過去一年中,亞馬遜更加發力扳回劣勢。亞馬遜在7月份推出AWS for Health,這是一系列為醫療健康供應商量身定製的服務,其中包括AWS Healthlake——一個使用機器學習來攝取和標準化健康數據的工具。

一位AWS醫療團隊成員表示:“現在是搶奪地盤的關鍵時刻。很多醫院系統基本上都在做決定:是否需要把我們的數據從物理服務器轉移到微軟、谷歌或是AWS的雲服務器上?”

為尋找更多可集成的應用,9月底,亞馬遜公布AWS醫療健康孵化項目首批成員,共十家創業公司。這是一個為期四周的強化項目,旨在助力業務成熟但規模相對較小健康科技公司登陸AWS。

AWS的員工解釋說:“這就好比應用商店。他們會檢查你應用的穩定性,更會確保合法、合規。”

據三位了解該項目的知情人士透露,在註冊參加該項目的公司中,有一家總部位於美國德克薩斯州的Pieces。Pieces使用人工智能預測患者的病情進展。

另外一家公司Gyant做的是數字助理,旨在通過把患者引導到聊天機器人那裡,以緩解醫院呼叫中心的工作壓力。

還有Giblib,一家為醫生提供接近Netflix品質的視頻和虛擬現實體驗的創業公司。其視頻滿足各州規定醫務從業者更新從業執照的最低要求。

爭奪市場

孵化項目一定程度上展示了亞馬遜在醫療保健領域的目標範圍。但如今亞馬遜正在風口浪尖,這一地位可能不會受到歡迎,甚至包括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在內的諸多議員均呼籲拆分亞馬遜。

哈佛商學院醫療健康計劃的教職主席羅伯特•哈克曼(Robert Huckman)教授說:“外界對亞馬遜的規模究竟會大到什麼地步的擔憂越來越強烈。醫療健康是一個重要業務。將醫療健康納入其業務版圖中,從整合的角度來看,會引起更多擔憂。”

亞馬遜可能會在多大程度上通過擁有自己的診所或成為一家保險公司來發揮更關鍵的作用,這更是令人擔憂。

哈克曼說:“如果亞馬遜能夠直接以亞馬遜的名義吸引更多患者,那麼他們也將開始獲得醫療記錄。監管機構會思考,‘我們願意讓這些零售和科技公司走多遠?’”

亞馬遜也沒有坐以待斃。亞馬遜表示,在醫療健康領域,競爭局面格外激烈。亞馬遜將在醫療健康領域與Cigna等保險公司以及沃爾瑪等其他零售商展開競爭。

對於其一線服務,亞馬遜的策略是說服消費者(包括很多習慣線下的大齡消費者)從早已習慣並信賴的醫院轉向在線醫療。穆迪分析師查理•奧謝(Charlie O’Shea)認為,這比說服人們嘗試在線書店要難得多。

奧謝說:“這會是一場持久戰。如果線下藥房能滿足周邊居民,那大家有什麼動力轉向線上呢?我認為,與亞馬遜之前的所有項目相比,這一次需要的時間會更長,競爭也會更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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