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事實與自我宣傳往往相悖。一件諷刺的事情是，一直以來，蔚來李斌在各地宣傳它的自動駕駛能力。但在致死事故發生后，蔚來工作人員卻連夜告知媒體，“蔚來的車還沒有自動駕駛能力……”半個月的時間裡，蔚來出現了第二起致死事故。
文 | 新浪科技 花子健
編輯 | 韓大鵬
根據一則訃告，2021年8月12日下午2時，上善若水投資管理公司創始人、意統天下餐飲管理公司創始人、美一好品牌管理公司創始人林文欽（昵稱“萌劍客”），駕駛蔚來ES8汽車啟用自動駕駛功能（NOP領航狀態）后，在瀋海高速涵江段發生交通事故，不幸逝世，終年31歲。
死者的一位親屬告訴新浪科技，蔚來公司福建閩南區域負責人張波在處理事故的交警隊辦公室致電了蔚來總部，而對方親口承認車輛是開啟自動駕駛功能（採訪對象表述為自動駕駛，實際應該是NP和NOP）。隨即，交警要求蔚來提交相關行駛數據。“預計下周會有結果。”親朋們表示，希望蔚來方儘快提供數據。
一時間，輿論的關注點轉向了“自動駕駛”，將該案件稱之為造車新勢力自動駕駛第一案。蔚來方面則表示，“NOP不是自動駕駛，這是一起交通事故，在等交警部門調查。”
不論如何，連續兩起事故，都將蔚來推向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當中，影響甚至不亞於當年的電池失火。
開NOP出車禍，不止這一例
需要明確的是，將“自動駕駛”和蔚來聯繫到一起，並不准確，因為蔚來並未實現自動駕駛功能。蔚來的自動駕駛輔助功能簡稱為NOP（Navigate on Pilot，以下稱NOP），融合了車載導航與NIO Pliot，允許車輛在特定條件下按照高精地圖導航規劃的路徑自動巡航行駛。
包括特斯拉、小鵬汽車在內都有這一功能，前者的稱為NOA，後者的稱為NGP。
（來自蔚來官網）
事故發生后，在蔚來的一個車主群引起了熱烈的討論。
其中一個車主表示，絕對不能太依賴NOP。他還講述了自己的親身經歷：端午節駕駛車輛行駛在京滬高速上，在NOP狀態下，車輛無法識別雪糕筒而撞了路障。車主立刻變道並剎車，因為急剎而造成後車追尾。“當時嚇壞了，還好人沒事”。
（一位蔚來車主開啟NOP遇到事故被後車追尾）
他認為，車主在習慣了NOP之後，在駕駛過程中的警惕心就會下降，如果有困意來襲或者其他事情分神，只需要兩三秒鐘的時間就會出事。
另外一位車主則分享了2020年8月在青島的經歷。當時，這位車主駕駛自己的蔚來開在青島的高速路上，車輛正在NP開啟的狀態下行駛，結果發生了車禍。“幸虧反應快，不然人真的掛了，110（公里）的時速。”他說。
這位開在青島高速上的蔚來車主，還分享了一段行車記錄儀錄製的視頻。視頻顯示，車輛沒有識別路上的雪糕筒，直接沖了過去，在衝倒了多個雪糕筒后，駕駛員回過神來，控制了車輛。“如果不是我及時轉向，就會繼續撞到雪糕筒區域內的車輛，人肯定掛了。”他說，開着NP容易犯困，走神。
而另外一位車主也在同一路段有相似的經歷。他說，自己在青島的高速有多一半都是靠NP來開的。此前這個路段他也遇到過，幸虧早發現，避開了，“我那是第一次發現NP居然不能識別施工警示。”他說。
並不是所有的蔚來車主都對NP和NOP抱着歡迎的態度。一位車主直言，不買NP就是因為不信任，即使到了L4，也不認為機器會比人更可靠。
2020年9月的北京車展上，蔚來正式對外推出了NOP。並且在隨後的遠程升級中為全配包車主提供了這一能力。當時，蔚來創始人、董事長兼CEO李斌還在北京中關村的蔚來中心組織了車友活動，向蔚來車主介紹NOP。
但他在現場同時也強調，不能過度依賴NOP，更不能因為NP的升級就過分相信它的能力，還是要安全駕駛，不能危險駕駛。
車企和保險公司，誰來擔責？
蔚來ES8事故現場（受訪者供圖）
根據蔚來的介紹，用戶在預設導航並開啟NOP功能后，系統將會根據此前的導航信息自動識別可支持的路段（高精地圖路段），NOP功能就會自動工作，不僅可以實現前車跟隨，在需要時還可以自動執行打轉向燈及變道操作，從而超越前方慢車或者切換當前道路。一旦離開了高精地圖區域，系統會主動告知、且NOP功能會及時退出。
新浪科技就此向多位車主求證了NOP的使用規則。比如在北京四環上，如果遇到不支持NOP的路段，系統會彈出提醒告知關閉NOP。另外，在蔚來車主App上，也無法看到車輛在何時何地開啟了NOP，只是能了解全路程NOP的使用比例和時長佔比、NP的使用比例和時長佔比。
根據鄭先生向新浪科技展示的蔚來ES8事故車主林某的蔚來車主App中關於旅程的內容，詳細顯示了其車輛的速度變化、NOP和NP的使用情況。
蔚來事故車主車輛的速度變化、NOP和NP的使用情況
錄屏顯示，林某的車輛行駛總里程約85公里，行駛時間為113分鐘。但在行駛速度和瞬時能耗上可以看到，約1個小時后，車輛的行駛速度從約114公里/時瞬間降至0，瞬時能耗為0，可以判斷車輛已經出了事故，並非真的行駛了113分鐘。
結合錄屏顯示的減速曲線、瞬時能耗曲線和“駕駛表現”中的0次急減速來看，在事故發生的時候，林某並沒有採取任何干預措施，也沒有踩下剎車踏板，或許與NP和NOP的開啟有關係，同時駕駛員對自動駕駛輔助功能過於信賴。
林某的一位親屬告訴新浪科技，蔚來公司福建閩南區域負責人張波在處理事故的交警隊辦公室致電了蔚來總部，而對方親口承認車輛是開啟自動駕駛功能（採訪對象表述為自動駕駛，此處應該是NP和NOP）。隨即，交警要求蔚來提交相關行駛數據。“預計下周（以事故發生當周計）會有結果。”他說。
“我們沒什麼訴求，就是儘快提供數據給我們。”林某的親朋好友表示，目前該事故仍在調查之中，暫時無法提供更多資料。
新浪科技就此事故採訪了多位汽車保險從業者，他們向新浪科技表示，此案的意義在於，如果最終認定車輛是在開啟自動駕駛輔助功能狀態下因為識別障礙出現事故，保險公司有權拒賠，轉而由車企進行賠償。
一位太平洋保險負責現場出險的工作人員告訴新浪科技，隨着智能電動車的普及，但自動駕駛輔助功能依然是保險的灰色地帶。“按照蔚來這個事情，如果最終沒有足夠證據證明事故原因是自動駕駛輔助功能，車主也沒有酒駕毒駕等非法駕駛行為，保險公司肯定要對車主進行賠償。”他說。
高管曾錯誤示範，邊開車邊吃東西
乘聯會秘書長崔東樹表示，（這起事故）警示我們，自動駕駛並非一蹴而就。要教育消費者，並採取更多措施防止過度依賴自動駕駛。
他認為，不論是自動駕駛還是人工駕駛，出現事故都是客觀事件，是無法避免的。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消費者對自動駕駛功能出現風險的意識不足。在自動駕駛尚未完全成熟的情況下，過度依賴自動駕駛是有風險的。
蔚來ES8事故現場（受訪者供圖）
“目前沒有企業宣布已經實現自動駕駛，但很多消費者卻過度依賴自動駕駛。”他說。
發生在林某身上的事故，並非是第一起與“自動駕駛”產生關聯的汽車事故致死案。
早在2016年的1月20日，京港澳高速河北邯鄲段發生一起追尾事故，一輛特斯拉轎車直接撞上一輛正在作業的道路清掃車，特斯拉轎車當場損毀，駕駛員高雅寧不幸身亡。經交警認定，在這起追尾事故中駕駛特斯拉的司機高雅寧負主要責任。
2016年8月2日，北京特斯拉車主羅某駕駛剛買兩個月的特斯拉轎車上路而發生了交通事故。這起事故發生的過程與高雅寧的幾乎如出一轍——在啟用自動駕駛跟車的狀態下，前車遇有障礙物進行了避讓，而自動駕駛系統沒有識別出障礙車輛，直接撞了上去。幸虧羅某及時干預，沒有出現傷亡事故。
2016年9月20日上午，特斯拉車主高巨斌因兒子高雅寧使用特斯拉“自動駕駛”系統發生交通事故死亡狀告特斯拉中國銷售公司一案在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次年2月27日，特斯拉公司在大量的證據面前，承認車輛在案發時處於自動駕駛狀態。
隨後，特斯拉將這一系統的中文翻譯由“自動駕駛”改為“自動輔助駕駛”，並要求銷售人員嚴格將這一系統表述為駕駛輔助系統。
林某一案之所以引發更廣泛關注，一是智能電動汽車的年銷量持續走高，二則是該事故發生在國產造車新勢力品牌上，三是自動駕駛輔助技術已經成為各大新能源品牌爭相投入研發的技術。
蔚來的高管對包括NOP在內的NP推崇備至。蔚來副總裁沈斐就曾經在認證為蔚來副總裁沈斐的微博號@Mr_沈斐中表示，NIO Pilot越來越上癮，1點半會議結束出發，在自動輔助駕駛幫助下，放心地邊吃東西邊開車。
不過新浪科技在其微博主頁內搜索，未發現該條內容，不知道刪除時間為該次事故后或者是更早之前。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沈斐曾經做過一個錯誤的示範來宣傳蔚來的NP，以顯示其功能強大。
日前蔚來在發布2021年第二季度財報之後，李斌還在業績電話會中談到了許多關於自動駕駛的內容。李斌表示，蔚來新一代自動駕駛系統NAD的開發工作進展順利，蔚來相信NAD將全面超越市場主流自動駕駛系統的體驗，引領行業自動駕駛技術的發展。
此外，蔚來還計劃進一步擴大自動駕駛團隊，“目前自動駕駛相關團隊規模在500人左右，年底將增加300人，達到800人規模。”李斌說。
在2017年的時候，李斌在內部談到了為何重金自建自動駕駛團隊。他認為，自動駕駛對智能電動車來說是非常關鍵的技術。人機交互、自動駕駛跟用戶體驗非常相關，一定要去自己做。即使承擔風險，蔚來也應該去勇於創新。
當蔚來的創新到達了一定地步，風險也隨之而至。一位熟悉蔚來的人士則告訴新浪科技，這次的事故不亞於2019年的電池着火，如果（這次的事故）也發生在2019年，這家公司肯定就沒了。
諷刺的是，李斌處處宣傳蔚來的自動駕駛能力，林某的事故發生后，蔚來的工作人員卻需要連夜打電話，告知媒體“蔚來的車還沒有自動駕駛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