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程生活這家估值10億美元、曾被視為社區團購第二大品牌的明星企業，正被上千供應商集中追討債務。一位現場的供應商提供給時代財經的直播視頻顯示，在7月7日晚上，面對追債的供應商，同程生活CEO何鵬宇情緒激動，他表示，同程生活的數據比最近上市的每日優鮮和叮咚買菜更好看。“如果沒有那麼多競爭，我們今年年底也上市了。”
何鵬宇還提到，如果資產變現不能償還欠款，接下來還要繼續創業，“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能東山再起。”
但供應商們對何鵬宇的表態並不買賬。“你們倉庫都是租的，還能有多少資產？我們為什麼相信你？現在必須拿到貨款！”有供應商憤怒地說道。同時，在直播中，還有很多網友要求同程生活“打欠條”，並給出賠償方案。
當晚，同程生活即宣布破產。其表示，公司幾年來因經營不善，雖經多方努力，仍然無法擺脫經營困境，決定申請破產，現擬提出破產申請。同程生活還提到，會繼續推進債務處置工作，在法律範圍內最大限度保護債權人利益。
蘇州鮮橙科技（原同程生活）的破產聲明
而在前一天，何鵬宇才發布了一封公開信，請求合作夥伴再給同程生活一些時間，並宣布同程生活改名為“蜜橙生活”。
但很顯然，同程生活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這隻曾經獲得多家明星資本青睞的社區團購獨角獸即將走向終結。
供應商聚集催款多日，仍無滿意的還款方案
“到今天為止，來現場集中討債的供應商應該有上千家。”
7月8日，為同程生活提蔬菜、糧油和蛋類產品的蘇州供應商黃宇告訴時代財經，同程生活共拖欠自己公司貨款超過2000萬元，其中蛋類產品欠款900多萬元，糧油1000多萬元，蔬菜190多萬元，拖欠時間已經有半年時間。
黃宇透露，在蘇州政府協調下，何鵬宇獨自一人面對供應商討論賠款方案，但雙方無法就賠償方案達成共識。在現場，何鵬宇還激動落淚。
何鵬宇一人出面與供應商溝通 圖源：供應商截圖
“基本上只有何鵬宇一個人出面，看着他一個人承擔這一切還是有些意外。但有其他辦法的話，我們也不會來蘇州討債了。”黃宇說道。
江蘇南通的蛋類供應商劉錚對時代財經表示，同程生活原本給供應商的結款周期是“T+3”或者“T+7”，但很多人已經被拖延一個月甚至半年。“去年我們和同程生活開始合作，到5月回款還比較正常，但之後就出現回款不及時的情況。最初，同程生活一再保證很快會支付貨款，並會有新一輪的融資進來，但到了7月，就有供應商陸續到蘇州討債維權。”
除了供應商，有送貨司機也被同程生活拖欠工資。一位司機家屬7月8日告訴時代財經，此前其家屬一直為同程生活送貨，最近工資已經拖發了好幾個月。“直到今天我們才收到通知，去蘇州總部領取現金。”
同程生活迄今為止到底欠了多少錢？供應商們說法不一。
黃宇預計，根據現場的供應商數量，總額應該在5億元-6億元；劉錚則表示，同程生活負債情況可能更糟糕。“除了欠供應商幾個億，他們還欠了銀行不少錢。”
同程生活在還款方案的制定上也有些朝令夕改。
黃宇透露，面對這些供應商的討債，同程生活在7月5日晚給出了“二選一”的解決方案：一是賠償20%的貨款，其餘貨款以資抵債，未還欠款轉換為新平台股權；二是等到同程生活的新業務賺錢，再做賠償。
部分無奈的供應商只能選擇簽訂賠償20%貨款的協議。但令人意外的是，雖然當晚簽訂了協議，但在同程生活宣布破產後，這一協議就作廢了。
到了7月8日，同程生活又給出了另外兩個還款方案。
同程生活最新給出的還款方案 圖源：供應商
方案A為債務人以現金方式向供應商支付欠款金額的40%，付款時間以確認單簽署后十個工作日內；剩餘60%，待債務人破產清算后，由法院分配。
方案B為債務人以現金方式向供應商支付欠款金額的60%，付款時間以確認單簽署后十個工作日內；剩餘40%，供應商放棄追償，不再向債務人主張任何權益。
對於上述還款方案，黃宇表達了強烈的不滿。
“我怕簽了方案A，錢還沒到，法院宣布他們破產，我們可能什麼都沒有了。方案B就更不可能了，上百萬的貨款不可能白白打水漂。”
部分供應商在同城生活總部周邊聚集 圖源：供應商
時代財經還注意到，在一個同程生活供應商討債群，有供應商因不滿同程生活的還款方案，在聯合其他供應商維權。
內部派系嚴重，危機在幾個月前就出現
早在今年4月，同程生活就陷入了困境。彼時，因戰略性調整，同程生活湖南區域暫停了運營、團點關閉。而湖南市場一直是社區團購企業的兵家必爭之地，也是同程生活的戰略重心之一。
前員工張藝將同程生活的迅速潰敗歸咎於內部管理的混亂。“很多員工其實是旅遊出身，有零售經驗的人很少”，張藝說道，“業績考核不合理，甚至沒有內部公示。”
此外，張藝還告訴時代財經，一年前，同程生活運營還很正常，但在疫情影響下，不少國旅員工“空降”同程生活，造成同程生活負擔過重，管理層也有些乏力。
還在同程生活任職的員工李萌對時代財經證實了上述說法，並表示公司黨羽派系嚴重。其透露，因被隱瞞公司的經營狀況，在這次被供應商討債的過程中，部分員工還“背了鍋”。
“五月份經營就出現了問題，六月份公司還讓員工招募供應商，甚至在供應商討債的前幾天還讓採購出去進貨。採購的人剛回來就被供應商催債，替公司‘擋槍’。”李萌表示。
如今同程生活宣布破產，員工的安置也成了問題。張藝透露，目前同程生活共有6000多名員工，但最終只會留下600人。“所有遣散員工的消息都是通過電話告知，沒有任何公告。”
李萌則告訴時代財經，前一天同程生活被商家圍堵后，第二天就要求員工回家，遣散員工。“公司不發7月前幾天工資，只說會繳納7月社保，之前加班調休和年假也被作廢，不會摺合成工資。”
實際上，除了內部管理的因素外，巨頭們的進攻，成了同程生活業績下滑的另一原因。
李萌表示，2019年和2020年上半年，同程生活上升速度很快，但在2020年下半年，巨頭進入社區團購，同程生活市場份額迅速下滑，訂單甚至腰斬。
何鵬宇在內部信中也提到，2020年中時同程生活本已經進入良性發展，前端履約盈虧平衡，但9月份開始，行業風雲突變，巨頭們依靠巨額補貼搶走了大部分用戶和訂單。
而在去年7月獲得一輪融資后，同程生活也再未能得到任何外部“輸血”。
“從去年年底開始，幾乎很少在同程生活內部聽到融資的消息了”。張藝說道。
天眼查顯示，同程生活成立於2018年1月，自2018年11月以來共獲8次融資，最近一次為2020年7月的C+輪，交易金額為數千萬美元。
最新的消息是，7月8日，針對啟動破產申請一事，何鵬宇再發公開信。在信中，何鵬宇向供應商、員工和投資人等致歉，其表示，“幾天前，我們還一度希望通過業務轉型，讓公司走出社區團購行業所面臨的經營困境。但由於合作夥伴集中催款、公司資金鏈面臨斷裂，已無再謀求轉型的空間。”
何鵬宇的公開信
何鵬宇還表示，會嚴格執行法院的破產清算流程，並依法推進債務處置工作，全力保全現有資產，交給法院妥善封存處理，以公司資產抵償債務。“若資不抵債，我個人在此承諾將再次創業，我會記錄清楚每一筆債款，並用盡個人一切努力償還債務。”
7月8日，圍繞着目前供應商還款、近期經營情況等問題，時代財經聯繫了同程生活方面，但截至發稿，未獲回復。
（文中黃宇、劉錚、張藝、李萌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