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AI開始畫畫:畫師會失業嗎?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

作者:倪偉

把腦海中的畫面用一句話表達出來,儘可能細節化,然後點擊鼠標,只需要幾秒鐘,你就能獲得一張高度渲染的精美圖片。當然,你也可以只模糊地輸入幾個字,描述越模糊,得到的結果越出乎意料。哪怕你連畫筆都沒拿過,也能“畫”出一幅梵高的《星空》和莫奈的《日出》。如果想象力更豐富些,你還能“畫”出賽博朋克風格的洋蔥,或者克蘇魯風格的中國山水。

數字藝術的門檻從未如此之低,直到人類發明了AI(人工智能)繪畫。今年,幾個AI繪畫系統成為藝術界最熱門的話題,並且迅速向大量普通用戶普及。AI在攻破圍棋之後,似乎正在氣勢洶洶地掀翻藝術。

就像AlphaGo通過反覆學習海量圍棋棋譜,掌握了這個智力遊戲的奧義。AI也吸收了海量藝術家創造的作品,從而可以輕易吐出人們想要的任何風格。這讓畫家感到緊張——畢生所學,卻不如輕鬆地輸入幾個字?更緊張的是那些依靠數字作圖為生的圖像從業者,如遊戲、電影、工業設計等行業,當他們看到迅速迭代進化的AI繪畫,直呼“原地失業”。

AI繪畫狂飆突進的同時帶來了一系列倫理問題。當藝術家的作品被AI從互聯網上隨意抓取和學習,他們每一次新的創作,都在訓練一個無形而強大的對手。很多藝術家提出抗議,宣布禁止AI學習自己的作品,但AI開發者們正加班加點升級系統,無暇作出回應。

當AI開始畫畫:畫師會失業嗎?

基於Midjourney生成的圖像,已經具備較強的細節還原能力。圖/Bartosz Titkin

人類又輸了?

今年4月,基於谷歌技術框架的AI繪畫程序Disco Diffusion突然走紅。Disco Diffusion的界面相當不友好,毫無編程經驗的人簡直無從下手。好在已經有網友寫下了詳細教程,按圖索驥,在正確位置改好參數,輸入英文指令,點擊運行,幾十分鐘后,就能查收做好的圖了。對於新手來說,操作並不簡單。隨後,Open AI組織發布了一段AI繪畫系統DALL-E2的宣傳視頻,這個視頻讓很多人驚訝,AI繪畫已經能達到如此水準,並且操作比Disco Diffusion簡便很多。AI繪畫出圈了。

科技博主“Simon_阿文”就是那時關注到AI繪畫的。“不可思議,”他驚嘆,“這個東西我是不可能想象到它的存在的。”相比Disco Diffusion,DALL-E2的精準性和清晰度明顯提升。隨後三四個月,各大互聯網科技公司紛紛下場,谷歌發布了Imagen和Parti, Facebook發布了Make-A-Scene,微軟發布了NUWA,一家初創公司發布了Midjourney……在中國,百度也上線了中文版的AI繪畫工具“文心·一格”。

市面上這些系統,各有各的“性格”。有玩家總結,Disco Diffusion的輸出結果往往出乎用戶想象——有時是驚喜、有時是迷惑,它似乎有着自己的藝術野心;而Midjourney則更接近於人們的想象力,能將人們腦海中的畫面高水準復原出來,更適合作為一種輔助工具。

AI繪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發推廣開來,Midjourney已經擁有150萬用戶,預計1個月內還將再翻5倍。用戶們樂此不疲地精進技術,享受着從菜鳥到畫家的飛躍。在豆瓣有關AI作圖的話題下,“天凈沙·秋思”“麒麟”“中秋”“瓊樓玉宇”等中國元素的AI畫作佔據了半壁江山。一幅劍士圖成為“鎮樓神作”,畫中一位劍士直面恢弘的滔天巨浪,頗具近年流行的國漫風格。

更令人吃驚的是,AI繪畫正以極快的速度迭代和進步,上個月還對人臉的勾畫技藝生疏,這個月已經足以亂真。一些更新的應用形式也迅速被開發出來,比如Story Dall-E 可以讓一組AI繪畫里的人物形象保持一致,可以被用於漫畫和動畫。Open AI組織的Clip則可以直接用AI製作動畫,由Clip生成的短片《The Crow(烏鴉)》,獲得了今年戛納短片電影節的評委獎。

進入8月,各大巨頭的AI繪畫技術之戰因Stable Diffusion的發布告一段落,原因不僅在於Stable Diffusion出色的能力和59億張圖像的數據庫,更在於其關鍵一舉:開源。全球技術開發者得以在其模型基礎上二次開發,衍生出各種各樣的新工具,AI繪畫發生了核爆效應。比如,開源第一周,基於Stable Diffusion模型的Photoshop插件就出現了,輕而易舉將Photoshop帶入AI繪畫時代。

同樣在8月,AI繪畫的爭議從網絡蔓延到現實生活中。在美國科羅拉多州博覽會新興數字藝術家競賽中,一位名叫傑森·艾倫的參賽者提交了一幅用AI繪畫程序作出的《太空歌劇院》,獲得了最高獎。一時間群情激奮,很多參賽者和網民指責他作弊。但他一開始就是以“傑森·艾倫利用Midjourney”的署名提交作品,並沒有違反任何規則。而且,競賽組委會也沒有表示收回獎項。

“藝術已經死了。”獲獎后的採訪中,面對洶湧的爭議,這位39歲的遊戲工作室老闆硬氣地回應,“AI贏了,人類輸了。”

當AI開始畫畫:畫師會失業嗎?

基於AI軟件生成的油畫風格圖像。圖/Clangorwind

畫師會失業嗎?

比之AI下棋與寫詩,AI繪畫給人們帶來更深一層的衝擊感。它不僅宣告機器向著人類藝術創造的頂峰再下一城,似乎更加拿捏住了人類引以為傲的審美,並且,對一些職業造成了現實的威脅。比如遊戲製圖、影視美術、工業設計等領域,AI看上去稍加訓練便可以替代,想象力甚至超越人類。在互聯網上,關於AI繪畫討論度最高的一類問題就是:“ AI 繪畫是否會讓畫師失業?”“遊戲美術正在被AI‘殺死’嗎?”……

“讓美術師畫100種不重複的亂石堆,可能會被打,但AI可以隨便出1萬個給你慢慢挑。”策略遊戲開發者“正義的史官”已經用上了AI,她的團隊正在使用Stable Diffusion畫效果圖、ICON(圖標)以及亂石堆之類的素材。最成功的應用是大批量輸出ICON,原本需要美術師來做的大量工作,簡化到只要一個人來選圖。她還用AI設計遊戲里的勳章,只要輸入關鍵字,掛一個晚上,早上就收到了幾千個,大部分都可以直接投用,而人工一天最多只能畫十幾個。

遊戲行業里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是製作人與美術工作人員之間的溝通障礙。靈游坊創始人、《影之刃》系列遊戲製作人梁其偉說,製作人往往無法明確表達需求,美術工作人員只能自行捉摸,導致大量反覆乃至返工,最大的成本和時間損耗往往來源於此。AI將帶來巨大改變。在設計初始階段,AI可以根據氣氛、光照、風格、質感等設定生成大量草圖,在此基礎上,製作人與美術人員能夠迅速領會彼此的需求。

在國內,遊戲行業最先對AI繪畫躍躍欲試,這個對美術資源的數量和效率都有着極高要求的行當,已經預感到變革將至。但具體如何馴服這頭有着無限可能的猛獸,還沒有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論。

梁其偉最近就在考慮這個問題,他覺得很可能AI對美術需求發起方的意義,超過對美術執行方的意義。換句話說,如何用AI作畫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AI將告訴我們“畫什麼”。在立項之前,製作人可以把一拍腦袋想出來的主意交給AI,加些關鍵詞,反覆測試,看看能生成什麼,是否符合“感覺”——“這個詞說出來時,往往是他手下美術創作者們的噩夢,但AI顯然可以不知疲倦地滿足任何無理的要求。”

想通了這個流程以後,梁其偉做了一個測試。他編寫了一個完整的背景故事,用AI生成了一系列圖片,然後由兩位美術師繼續處理,有些圖結合了多張AI生成的結果,也有一些對結構進行了手工補繪,最終拼貼成具有敘事意義的組圖。這組結合了中國武俠和北歐克蘇魯風格的圖片一經發布,收穫了數千轉發。

“打不過就加入嘛。”Simon_阿文說。他是一位PPT設計師,4月份他還樂觀地說:“AI不會讓我失業,而我大概率能早點下班。”那時他剛剛嘗試AI繪畫,發現技術還挺粗糙,最多在背景和紋理的創作上能幫幫忙,更細節之處就無能為力了。然而短短几個月,AI繪畫突飛猛進。Simon_阿文覺得現在AI已經達到中下游畫師的水準,一批畫師肯定會被替代。而這僅僅是今年9月的水平,“一年之後能達到什麼程度,不敢想象”。“正義的史官”已經決定,下個項目儘可能用AI繪畫獲得美術資源,這樣開發成本會下降至少一半。

事實上,一些畫師不僅不會被淘汰,還會因為擁有一個前所未有的工具而所向披靡。當熟知美術知識的畫師們下場指揮起AI,可想而知,AI將會創造出比現在這些畫作驚艷得多的作品。在普通人手裡,AI常常會不受控制,但到了畫師手裡,它們就像被馴化的超級戰馬。“只要你願意,就能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由AI輔助的藝術家,”Simon_阿文說,“完全沒有必要抗拒。”

創造藝術還是竊取藝術?

當人們輸入指令:“小女孩,大頭,奈良美智。”AI三秒鐘吐出一幅酷似奈良美智經典風格的繪畫時,這幅畫的作者到底是誰?是奈良美智、用戶,還是給AI寫代碼的程序員?當藝術家的畢生作品被AI精準地學習和模仿,藝術家要如何維護自己的權利呢?

波蘭概念藝術家格雷格·魯特科夫斯基為此感到憂慮。他以油畫風格的恢弘奇幻作品聞名,最近成了Stable Diffusion中最受歡迎的模仿對象之一。他在網上搜自己的名字,蹦出的都是AI的畫,自己的作品已經被淹沒了。僅僅一個月,他的名字被AI作為關鍵詞使用了93000餘次,而米開朗琪羅、畢加索、達·芬奇只被使用了2000餘次。最近一次採訪中,魯特科夫斯基感嘆,他感覺職業生涯受到威脅。

對於藝術家的憂慮,AI繪畫系統Midjourney創始人大衛·霍爾茲(David Holz)的解釋有些牽強。他宣稱,藝術家們對技術團隊說,他們希望AI更好地“竊取”他們的風格,這樣就可以將其用作創作流程的一部分,“這讓我驚訝”。他還說,很多知名藝術家都認為這個工具很有趣,就像一名藝術學生,當它引用某位藝術家的名字創作一張圖片,就像一名藝術生受藝術家的啟發創作一些東西。

這種以偏概全的觀點幾乎不值一駁,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到大量來自藝術家的怒斥。日本的AI繪畫軟件“mimic”上線后,一批漫畫家集體聲討,要求開發者禁止讓AI模仿自己。國外一些藝術家正在組建聯盟,希望推動新的政策法規。柏林兩位藝術家搭建了一個名為“我正在被用來訓練嗎”(Have I Being Trained)的網站,藝術家可以檢索自己的作品是否進入了AI訓練數據庫。還有一種聲音呼籲,如果註定無法阻止,至少應該給藝術家付費。

然而對於藝術家的抗議,AI開發者要麼只是敷衍幾句,要麼乾脆捂住耳朵。

數字藝術家R·J·帕爾默在社交媒體上與AI開發人員辯論了一番,然後,他就被這位開發人員拉黑了,譏諷他為“道德家”。帕爾默公開表示,AI開發者有責任以合乎道德的方式獲取訓練AI的圖像,而不是無休止地盜用藝術家的頭腦。

專欄作家安迪·巴約將AI繪畫形容為潘多拉魔盒。他總結了三個爭議焦點: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用大量受版權保護的創意作品訓練AI,是否合乎道德?允許人們以攝影師、插畫家和設計師的風格創作新作品而不給予補償,是否合乎道德?基於他人的工作為這項服務收費,是否合乎道德?現在似乎只能在道德的範疇里討論,因為讓法律對此類新事物表明態度則更為遙遠。

同樣讓人們擔憂的是,AI繪畫還顯示出了一些危險的傾向。在自由創作和發布的情況下,用戶可能會製作出暴力與性等令人不適的圖像。Midjourney創始人大衛·霍爾茲在媒體採訪中承認了這種危險的存在,他說,運營團隊每次看到這種圖片,就會清理出去,必要時會設置敏感詞。而Midjourney背後的技術團隊只有十個人,其生成的圖片每分鐘都在海量增長。

另一種危險是生成真人面孔的圖片,並進行進一步創作。Stable Diffusion允許用戶生成名人肖像、裸體等圖像,這些內容在DALL-E2和Midjourney中是禁止的。英國女王去世后,很多用戶生成各種風格的女王照片以示悼念,但同樣,也有人生成了“塔利班的侃爺”等爭議性圖像,甚至出現了基於Stable Diffusion模型的色情圖片生成網站。

正因為Stable Diffusion的開源,技術團隊無法對所有內容進行審查,導致基於其模型的有害信息難以得到限制。雖然經受着廣泛的譴責,但在目前群雄混戰的形勢下,這種開放精神帶來的競爭優勢,使得該團隊不捨得輕易做出改變。而投資界正在進入這片藍海,在可預見的將來,倫理和版權問題尚未解決之時,新一輪爆髮式增長將帶病前行。

“我們可能正處於藝術創作大規模民主化的開端,又或者,這些平台可能會使藝術家本已岌岌可危的生活更加艱難,而為深度偽造、有害信息以及在線剝削開闢了新途徑。”專欄作家安迪·巴約說,“我真的很想看到更多前者,但它不會自行發生。”

當AI開始畫畫:畫師會失業嗎?

2018年佳士得拍賣了法國技術團隊創作的《愛德蒙·貝拉米肖像》。

當AI開始畫畫:畫師會失業嗎?

基於Midjourney生成的圖像。圖/Alexander Tsaruk

AI繪畫是藝術嗎?

過去十年,人工智能技術獲得了突飛猛進的進展,得益於三個重要因素——圖形處理單元芯片(GPU)、深度學習和大數據。

2010 年代,英偉達等公司為視頻遊戲開發的GPU性能以驚人速度提升,GPU并行運行大量計算的能力,非常適合應用於神經網絡——模仿人類腦細胞相互作用方式的程序,這為機器模仿人類的學習行為提供了基礎能力。而互聯網上各領域的大數據海量激增——照片、圖畫、音樂、棋譜……則為機器學習提供了取之不盡的資源,使得AI輕易掌握了人類積累的智力成果。

AI繪圖最根本的基礎技術與擅長圍棋的AlphaGo是相通的,都是讓系統深度學習人類的作品,從而產生模仿行為。與當年伴隨着AI圍棋或寫詩的爭論如出一轍,針對AI繪畫最犀利的懷疑和不屑,來自於對其獨創性的懷疑。換句話說,AI缺少“人味兒”,製造的只能是贗品。

依據這種觀點,AI抒發不出“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這種微妙的人類情感,同樣地,它也無法勾勒出《蒙娜麗莎》那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即使生成一些觸動人心的細節,由於我們已經知道這出自於算法,而非一個活生生的人的內心表達,藝術的靈韻便喪失了。

然而,憑着AI的學習能力,這個問題有一天是否也可以解決呢?

中國美術學院藝術人文學院副教授張激認為,這其實是一個偽命題。“我覺得它不僅有人味兒,而且比很多人還畫得好。”她肯定地說,“因為AI的學習能力和速度遠遠超過普通人,將比大師之外的普通藝術從業者都畫得好。”

張激近七八年一直追蹤人工智能藝術。2016年,谷歌的深夢舉辦了第一個人工智能藝術展覽:“神經網絡的藝術”,2018年佳士得拍賣了法國技術團隊創作的《愛德蒙·貝拉米肖像》,她覺得那些作品都有缺陷,但市場給予了認可。眼下AI繪畫和動畫藝術的品質已經向前走了一大步,“我很喜歡,很感動,為歷史的步伐而感動。”

當數字藝術家田曉磊看到AI繪畫時,他感到恐懼,藝術創作這件事已經被AI摸透了。本質上,他覺得藝術作品其實就是人操作的一套算法:篩選風格、尋找語言、探索構圖、不斷試驗……如今這套算法已經在計算機層面解決了。“你那一套反而還沒它高效,一比就很落伍,這是最大的威脅。”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把AI作品視為一種獨特的藝術風格,我覺得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Midjourney創始人大衛·霍爾茲對AI藝術保持着清醒的謙卑姿態。他認為藝術往往是關於故事和情感的,但AI藝術不具備這些,AI藝術里的故事和情感,來源於使用它的人。

“AI是關於想象力的算法,但諸如幽默感這類只有人與人能相互理解的趣味,最終是最珍貴的。”田曉磊說,“但我不知道這是否也可以被一套算法破解,因為人作為一種生物,或許也只是一套算法。”

從古至今,藝術都是人類獨有的能力,但AI這種前所未有的人類超級模仿者出現后,其創作的作品能稱為藝術嗎?AI會改變藝術的定義嗎?

伴隨着AI的突飛猛進,這個哲學問題可能會持續很多年。其中一個討論的角度在於,藝術作品是與作者的關係更大,還是跟欣賞者的關係更大。羅蘭·巴特有一句名言,作者死而後讀者生。“一件藝術作品的意義,是在它與讀者、觀眾、欣賞者的交互中不斷被重構的,”張激說,“藝術史有時候是想象的。所以最真實的是這件我們能看得到的作品,以及它和每個觀眾的感應。意義在糾纏中產生,同樣,價值也在關係中產生。”而美術和關於美術的觀念,從來沒有停止過演化的步伐,AI不僅產生新的藝術形式,也將塑造關於美術的觀念。

100多年來,古老的藝術總是不斷經受新技術的威脅。給美術帶來過最嚴重恐慌的是攝影術,但美術活下來了,只是畫像師這個職業幾近消亡。Photoshop等製圖軟件又帶來了一次衝擊,美術也活下來了。這一次,會有什麼不同嗎?

發於2022.9.26總第1062期《中國新聞周刊》雜誌

雜誌標題:當AI開始畫畫:畫師會失業嗎?

記者:倪偉([email protected]?)

運營編輯:馬曉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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