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科技，大型科技公司與加密貨幣：新技術會讓銀行過時嗎？

來源：人大金融科技研究所

稿源 | BIS central bankers' speeches

作者 | Ida Wolden Bache

編譯 | 賀涵

1、引言

“沒有一個運轉良好的貨幣體系，任何國家都無法長久。”這句話出自1814年在埃德斯維爾舉行的制憲會議。當時，當務之急是恢復貨幣體系，建立我們自己的國家貨幣。兩年後，挪威誕生了第一家銀行——挪威銀行。多年來，它是該國唯一的銀行。200多年後的今天，挪威銀行是銀行家的銀行，構成了遍布全國的大小銀行網絡的核心。但實體載體的數量正在穩步下降，我們的國家貨幣——克朗——主要是屏幕上的數字，而不是手持的實物。

如果事情像一些人可能認為的那樣發展，未來的金融體系將不會由銀行、央行和國家貨幣組成——而是由將加密貨幣從一個數字錢包轉移到另一個數字錢包的電子信號組成。引用一位著名的挪威商人的話：“方向很明確:金融將像化石燃料一樣遭到破壞。問題不是如果，而是什麼時候。”

我認為加密貨幣在短期內使銀行和挪威克朗過時的可能性很小，但金融體系會發生變化。創新技術正在為新的和改進的金融服務鋪平道路，而金融服務提供商之間的競爭正在加劇。在數字世界中，位置和國界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挪威的銀行系統技術上位於前沿。現金使用量很低，幾乎五分之四的個人對個人支付是使用Vipps移動支付服務進行的。

挪威在網上銀行的使用方面在歐洲名列前茅，機器人正在執行客戶聯繫和貸款申請處理等任務。挪威最大的銀行擁有歐洲經濟區最低的成本收入比。與其他國家相比，挪威的支付服務成本也較低。

儘管挪威的銀行能夠很好地應對日益激烈的競爭，但它們沒有受到保護，也不應該受到保護。在金融服務上的競爭的加劇是一種有意為之的發展。與數字化相結合，這為客戶帶來了更好、更便宜的銀行服務，讓更多的人獲得金融服務。但新技術和日益激烈的競爭也可能擾亂銀行在金融體系中扮演的關鍵角色。

我們觀察到的變化使我們產生了一個大疑問：我們正在走向一個與我們今天的貨幣體系根本不同的貨幣體系嗎？大型科技公司和加密貨幣會在幾年內擊敗銀行和國家貨幣嗎？

2、銀行在金融系統中的角色

金融系統應該提供許多非常基礎的服務。我們希望今天能夠借錢來學習或買房，同時用未來的收入來支付。我們還希望能夠長期借款，為具有高預期回報的投資項目融資。

此外，我們需要一種支付方式，為國內和跨境交易提供快速、安全和價格合理的結算服務。支付手段也應該是一種儲蓄工具。一個先決條件是我們對貨幣的當前和未來價值有信心。

在當今的體系中，銀行在提供這些服務方面發揮着關鍵作用。他們提供信貸、儲蓄產品和支付服務。

銀行通常被描述為通過從儲戶那裡吸收存款並將部分資金貸給借款人來提供信貸的代理人。這種對銀行的描述並非完全錯誤，但它忽略了銀行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以及銀行區別於非金融企業的一個功能。

該描述沒有解釋存款的來源。存放在一家銀行的存款可以來自另一家銀行。但是如果把銀行作為一個整體呢？答案是，銀行在向客戶發放貸款時會創造存款。當銀行發放貸款時，以前不存在的錢會被記入客戶的賬戶。銀行在貸款之前不必找到想存錢的人。銀行在貸款過程中創造自己的資金。銀行也因此創造了我們都在使用的貨幣。沒有其他金融公司能做到這一點。非銀行金融機構必須在銀行持有存款，以便能夠支付給另一方。

我們每天花的錢幾乎都是銀行創造的存款。許多客戶同時提取大量資金的可能性很小。因此，銀行能夠創造的存款遠遠超過它們同時支付的金額。但是銀行不能無限制地發放貸款和創造存款。首先，它必須評估客戶的償債能力，即信用風險。其次，銀行必須評估與長期貸款和創造客戶可以隨時提取的存款相關的流動性風險程度。第三，必須符合法定規則。

銀行願意承擔一定程度的流動性風險是一種公共利益。如果沒有它，我們獲得長期貸款和銀行存款的機會就會減少。另一方面，過多的流動性風險帶來了不穩定和金融危機的風險，就像我們在2008年經歷的那樣。銀行監管隱含地提供了這些考慮之間的權衡。

銀行的另一個主要活動是支付服務，這是我們幾乎每天都在使用的服務。今天，大多數挪威人直接將錢存入銀行賬戶。只要有支付解決方案，讓我們獲得廉價和簡單的錢，賬戶就是一個高效和安全的錢包。

但是銀行存款怎麼會變成我們可以用來支付的錢呢？一個重要的先決條件是，有一個基礎設施，使存款能夠在客戶和銀行之間有效轉移。作為銀行家的銀行，挪威銀行創造了銀行用來相互支付的貨幣，即所謂的中央銀行準備金，即銀行在中央銀行的存款。銀行之間的客戶存款轉移不會發生摩擦，因為相應數量的中央銀行準備金在銀行自己在挪威銀行的賬戶之間轉移，銀行在挪威銀行有一個共同和可信的支付和結算系統。這有助於確保DNB創造的貨幣和Nordea創造的貨幣沒有區別。錢是可以互換的。對我們來說，都是挪威克朗。

因此，銀行在提供我們希望從金融系統獲得的服務方面發揮着關鍵作用，儘管要遵循挪威當局設計的框架。銀行業比大多數經濟部門受到更嚴格的監管。創造金錢的權利伴隨着義務。

3、來自新參與者的競爭

銀行提供的許多服務可以由其他人提供。近年來，提供金融服務方面的競爭出現了新的競爭者。競爭既來自專業的金融科技公司，也來自亞馬遜、蘋果和臉書等全球性的大科技公司。

技術進步正在為新的支付方式鋪平道路。此外，支付服務已經成為一個競爭的舞台。現在將由客戶而不是銀行來決定哪些支付解決方案將與他們的銀行賬戶相關聯。對於銀行和其他參與者來說，支付服務已變得更具戰略重要性。

不僅在支付方法上競爭加劇，在支付手段上也是如此。PayPal提供的電子貨幣就是一個例子。這是一種只能在封閉系統內使用的支付手段，可以按固定利率轉換成銀行貨幣。電子貨幣通常與其他廣泛使用的應用程序很好地集成在一起，並提供高效的支付解決方案，例如跨境支付。

對新支付手段的使用增加可能會降低銀行存款的穩定性。如果以新的貨幣形式持有大量資金變得更有吸引力，存入我們賬戶的資金將很快轉換，並在我們的經常賬戶中保留更短的時間。相反，存款最終將進入電子貨幣平台的賬戶，成為銀行的主要儲戶。這些大儲戶的行為總體上可能不同於眾多小儲戶。

銀行也面臨著信貸中介的競爭。銀行從未在這一領域享有壟斷地位。大公司可以在債券市場獲得信貸。金融公司向公司提供租賃服務，向零售客戶提供汽車貸款和消費信貸，通常與信用卡掛鈎。

這裡的版圖也在改變。基於網絡的解決方案、更多的信息訪問和機器學習使得快速有效地執行標準化的信用檢查成為可能，這為信用中介開闢了新的渠道。

其中一些渠道可以說是對傳統融資形式的補充。這首先適用於將信貸從儲戶導向借款人的數字平台，也稱為眾籌。這些眾籌平台很多都是給中小企業提供貸款，對傳統金融機構並沒有特別大的吸引力，往往是因為貸款少。在美國和英國，眾籌平台代表着一個不斷增長的市場。在挪威，它們的規模也在擴大，儘管就目前而言，信貸規模微乎其微。

一個越來越明顯的趨勢是將金融服務與其他產品捆綁在一起。一些公司將支付解決方案與證券和加密貨幣交易相結合。美國的羅賓漢就是一個例子。其他公司將專有支付解決方案與在線購買商品和服務的信貸相結合。在挪威，我們在第一公司和第一銀行之間，以及挪威航空公司和挪威銀行之間都有聯繫。在全球舞台上，在線零售巨頭亞馬遜提供了一個專有的支付解決方案，一個與大型國際銀行合作的信用卡和一個眾籌平台。

憑藉其技術專長和金融實力，大型科技公司有可能成為金融業全面變革的催化劑。他們能夠捆綁一系列服務，同時利用客戶留下的信息更直接地針對每一項服務。通過提供金融服務，這些公司可以獲得我們的支付歷史記錄——一種非常有價值的商品。由於已經有大量的客戶群，他們的專有解決方案可以很快獲得廣泛採用。

與銀行不同，其他非銀行服務提供商無法自行融資。因此，融資成本可能略高於銀行，尤其是對那些尚未在資本市場建立足夠信任的新參與者而言。因此，許多以金融科技公司起家的參與者最終獲得了銀行牌照，這或許並不奇怪。Klarna就是一個例子，它在挪威有很多用戶。該公司已在瑞典獲得銀行牌照，並有成為銀行業瑞安航空公司的既定目標。此外，在專有平台上提供信貸服務的大型科技公司迄今已與現有銀行合作，或通過建立自己的銀行來提供信貸服務。

金融科技公司和大型科技公司可以從老牌銀行那裡獲得市場份額。這可能導致市場結構的徹底改變。但這並不意味着銀行會變得過時。新參與者提供的服務和我到目前為止討論的新支付手段是基於我們當前的貨幣體系。借出和儲蓄的仍將是受監管銀行創造的挪威克朗。

4、加密貨幣會催生新的金融體系嗎？

更極端的情況是，不與克朗掛鈎的加密貨幣在貨幣體系中發揮更大的作用。加密貨幣的特點是分散結算，不需要所有人都信任的中央交易對手。資金的所有權取決於對密鑰的訪問，而不是對銀行賬戶的所有權。這種技術可以使金錢可編程，從而可以用於所謂的“智能合同”。在某些情況下，比如比特幣，系統會限制可以創造的貨幣總量。

比特幣是一種加密貨幣，對任何其他貨幣都沒有固定匯率，這可能導致對其他貨幣的大幅波動。但越來越多的“穩定貨幣”也在推出，意在與一國的銀行貨幣形成固定匯率。Diem就是一個例子，它的支持者包括臉書，它將有幾個版本，每個版本都與其主要貨幣掛鈎。

如果比特幣或Diem等貨幣在挪威佔據主導地位，我們將更接近一種新的金融體系。

我首先指出：徹底消除挪威克朗需要政府也使用不同的貨幣支付工資和福利，並接受它作為稅款。從長遠來看，對於完全消除某件事物，人們需要小心，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似乎不太可能。

然而，我們可以想象一種中間解決方案，即政府繼續使用克朗，而私營部門更傾向於一種或多種加密貨幣。為了大規模地實現這一點，需要一個基礎設施，以便資金可以在比現在更多的地方使用。

由於許多相互競爭的貨幣在流通，挪威克朗將失去作為商品和服務成本的共同衡量單位的地位。對於一杯咖啡多少錢這個簡單的問題，可能會有一個複雜的答案。價格必須用幾種貨幣表示，客戶和商家必須就交易中應該使用哪種貨幣達成一致。若匯率大幅波動會讓這種要求顯得格外重要。

即使私營部門有一種加密貨幣，那些用加密貨幣納稅的人也將面臨匯率風險。但是，如果新貨幣在沒有過度匯率波動的情況下提供了卓越的用戶友好性，這些缺點可能就無足輕重了。

從近期來看，也許更容易設想到:新貨幣對某些類型的交易具有吸引力，例如跨境支付。他們當然可以從現有的支付解決方案中獲取市場份額，但不會帶來金融體系的根本性變革。

在一個私人部門已經放棄挪威克朗的世界里，信貸和儲蓄會怎麼樣？如果銀行貨幣被一種加密貨幣取代，這種加密貨幣的數量通過“挖礦”而增加，並在長期保持不變，那麼沒有一家信貸機構能夠通過發放貸款來創造貨幣。一些人認為這是防止不穩定和危機的保證。然而，如果銀行不承擔流動性風險，信貸可能會變得更加昂貴。為了籌集長期貸款，必須找到一個願意將自己的儲蓄捆綁同樣長時間的人。一個可能的解決方案是出現新的機構，通過發放長期貸款和以加密貨幣籌集短期資金來承擔風險。但如果沒有一家央行的支持，他們將無法擺脫困境。央行可以減輕部分風險，干預危機。

如果一種加密貨幣能像今天的央行儲備一樣，作為信貸機構之間的結算手段，或許今天信貸市場的屬性可以被模仿。在這種情況下，加密貨幣將取代央行的結算系統。在這個系統之上，銀行或類似的信貸機構可以通過貸款創造貨幣，或多或少就像他們今天所做的那樣。但在像這樣一個更加分散的體系中，信貸機構將如何表現尚不確定。這也提出了新的問題，即許可證和監管的責任應該由誰來承擔，特別是如果該系統獨立於國界運行的話。這帶來了不穩定加劇和危機更加頻繁的風險。

5、挪威銀行的角色

挪威銀行在金融體系中起着關鍵作用。挪威銀行負責保持低通脹和穩定。這確保了人們對挪威克朗的信心。我們還負責促進金融穩定和促進建設高效安全的支付系統。銀行通過在中央銀行的賬戶來結算它們之間的債務。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向銀行提供額外的流動性。與此同時，我們作為銀行家銀行的角色為我們進入更廣泛的經濟提供了一個渠道，我們用這個渠道來實施貨幣政策。我們政策利率的變化將影響到銀行的貸款和存款利率。

挪威銀行密切關注銀行業和金融體系的發展。創新和競爭可以帶來更好、更便宜的服務，但也會帶來網絡犯罪、數據保護和金融穩定等相關風險。還有一個風險是，一些參與者獲得了巨大的市場力量。國際一級正在開展重要工作，使監管、監督和監督適應新形勢。挪威銀行支持這項工作。兩個主要考慮是，整個社會必須從新的解決方案中獲益，同時必須控制相關的風險。

我們還希望成為提高支付系統效率和安全性的變革的推動者。一個例子是開發實時支付解決方案的工作，現在允許在幾秒鐘內將支付發送到收款人的賬戶。我們還在考慮挪威銀行是否應該在實時支付基礎設施中發揮更大的運營作用。

在我們的工作中，我們必須採取預防措施，密切關注正在發生的一些變化對金融體系的潛在深遠影響。我們必須捫心自問，是否需要採取措施，以便我們今後能夠繼續以挪威克朗高效、安全地付款。

一個關鍵問題是挪威銀行是否應該推出央行數字貨幣（CBDC）。與央行儲備不同，央行儲備是僅供銀行使用的電子貨幣，CBDC將像現金一樣對所有人開放。與電子貨幣平台或加密貨幣不同，央行將支持它並保證其價值。

如果我們在未來某個時候引入CBDC，目的將是維護對貨幣體系的信心，並促成一個高效和安全的支付系統。我們也意識到一個可能的挑戰:原則上，CBDC可能會造成混亂。像其他新的支付方式一樣，它將與今天的存款競爭。但與其他支付方式不同，央行發行的貨幣可能會被視為一種非常安全的選擇。這意味着它可能取代一定比例的銀行存款——尤其是在動蕩時期，這可能對更廣泛的經濟產生嚴重的溢出效應。我們工作的一個基本前提是，CBDC不得顯著削弱其他運營商提供信貸的可能性。目的必須是支付，而不是儲存價值。這將限制CBDC所需的數量。

6、結論

僅僅在幾年前，臉書推出自己的支付方式，或者大型國際銀行提供加密貨幣投資，都是不可思議的。形勢發展很快。

新解決方案的推進程度不僅取決於其特性，還取決於替代方案。在挪威，銀行在數字化方面取得了巨大進展。我們有一個高效安全的支付系統，挪威克朗的價值贏得了信任和信心。因此，我不認為我們在不久的將來會面臨金融體系的根本性轉變。只要我們使用的支付方式是基於挪威克朗，我們就會有銀行創造的貨幣和最終必須由銀行結算的支付。貨幣政策仍將有一個進入更廣泛經濟的渠道，即使銀行在未來看起來與今天不同，它們也不會過時。

但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展望未來，對銀行來說，發展服務以配合科技進步和公眾的意願，將會更為重要。我可以代表挪威銀行承諾，我們將盡自己的一份力量，確保挪威克朗支付在未來繼續成為一種有吸引力和安全的選擇。這是一項我們不能掉以輕心的任務。謝謝大家的關注。